小妖們聽話地遠遠避開,自是不知道自家老大前一晚都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惹得他的獨屬食物惱怒不已,連話都不肯跟他說一句了。
白日的山林間縈繞著一層霧氣,卻不妨礙鐘晚看清這數(shù)目龐大的妖獸們。更準確地說,這里簡直成了一個小型動物園,蛇蟲鼠蟻飛禽走獸全都伏在叢林里,眼巴巴地朝站在他身邊的李星垂看過來。
“此去居延,我會和追云逐月一道走大路,你們若是想跟著我,便自行走小路,晚間會合即可。若想在俗世游玩,便自行安排,遇到有無法解決的事,可傳信于我?!?/p>
話音剛落,嘰嘰喳喳的聲音一個接一個響起。
“我們要跟著老大!”
“老大老大!”
光聽這粗細混雜的嗓音,倒是有種江湖草莽幫派的感覺。李星垂豪氣地一揮手,“就地散開,大家各自保重!”
“等等,藥菟呢?”烏壓壓的一群動物里面,嬌小的兔三姑娘見不著蹤影,鐘晚提著一顆心,東張西望。
他話音剛落,便有個一蹦三尺高的人影跳起來,清脆地道:“在這里!”兔三姑娘懷里的藥菟看上去神情安穩(wěn),看來和同類待在一起的確令他有了安全感。李星垂囑咐了兩句,低頭對鐘晚說:“我們要騎馬,兔妖們自有自己趕路的辦法,你別操心?!?/p>
鐘晚還是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于是這群妖獸們該飛的飛走,該跑的跑掉,甚至還有遁入地中的,統(tǒng)統(tǒng)消失不見。只有追云和逐月立在林子邊上,翹首以盼地朝李星垂看過來。
兩匹駿馬都力求能讓老大坐上自己的背,一見李星垂走過來便爭先恐后地擠上前去,你踢我一腳,我踹你一下地互相傷害。
對于此等魅力,鐘晚也是無話可說。
“逐月稍穩(wěn)一些,幫我載著阿晚可好?”李星垂摸了摸逐月的馬鬃,好言好語地安撫了一陣。逐月雖因無法和心心念念的老大同行而頗為沮喪,但既然這是李星垂交給他的重任,他也就豪氣干云地蹬了蹬馬蹄,保證不負所托。
追云沉穩(wěn)地任李星垂騎到他背上,正想一騎絕塵而去,忽然被李星垂一掌按在背上,輕言道:“跟在逐月后頭,勿要越過了他?!?/p>
逐月登時樂不可支,朝追云拋去一個挑釁的眼神。雖是讓追云跟在逐月后面,可這兩匹馬皆非凡品,四蹄撒開在大道上狂奔,其速比之疾風也差不了多少。鐘晚干脆伏在逐月背上,雙手圈住他的脖子防止被甩下去。
李星垂騎著追云在后面跟著,目光一刻也不敢離開他。本來只是擔心鐘晚一不小心被甩出去,想要及時接住他。誰知蠢蛋選了個緊緊貼在馬背上的姿勢,雙臀撅起來,在顛簸中不由自主地一抖一抖的,非常歡快。
“咳咳、咳咳!”李星垂不停地以咳嗽來表示對此姿勢的殘念,然而鐘晚騎在前面一點都察覺不到身后的情景,只以為昨晚幕天席地的一番胡搞終于是讓李星垂受到了報應,得了感冒。
午時,他們停在驛道邊的一處酒家吃飯。鐘晚頭一回看見追云和逐月的人形,本以為該是兩個人高馬大的漢子,誰知兩人的身材竟都分外精瘦,只是一舉一動之間有種莫名的力量感。逐月長著一張圓臉,笑起來瞇著眼,看上去很好相處。追云則保持著據(jù)他所說的“妖境第一快馬”的范兒,十分高貴冷艷。
四人坐在酒家搭的木棚下分食幾個香噴噴的家常菜,逐月還要了一壺酒,邊飲邊吃,非要跟鐘晚干杯。鐘晚酒量尚可,但喝多了未免微醺。逐月長著張人畜無害的臉,鐘晚稍不留神便著了道,擺著手說是要去道旁吹吹風冷靜冷靜。
“老大,你看我是不是很聰明!”鐘晚剛一走,逐月便一扔酒杯,一臉求夸獎地雙手往桌上一搭,道:“鐘公子喝醉了,不宜顛簸,我跑得比追云穩(wěn),不如你和鐘公子共乘一騎,豈不美哉?”
正發(fā)愁該怎么跟自家蠢蛋說上話的李星垂生生一愣,反應過來后神色復雜地看了逐月一眼,道:“沒想到你第一回出妖境,就這么、這么……狡猾。這回就算了,下次可不能不經過我的同意便隨意對阿晚出手?!?/p>
逐月聽出李星垂警告歸警告,內心卻在蠢蠢欲動。他頓時笑瞇了眼,朝一旁不說話的追云投去一個得意的眼神。
“白癡?!弊吩坪敛涣羟榈剜土艘宦?,雙手環(huán)胸別過臉去。
逐月示威地揮了揮拳頭,還嘴道:“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家伙。”他載了鐘晚這半天,深知其中妙不可言的感受。以往他們只有和李星垂待在一起時,才會有一種被充沛的靈氣團團環(huán)繞的舒適感,而鐘晚一介凡人,身上竟然有渾厚仿佛無窮盡般的靈氣圍繞。即使李星垂勒令他們不許吸食,可逐月光是和鐘晚挨在一起,便覺通體舒暢。
“傻云,你還不知道吧,鐘公子身上的靈氣可是比之老大也不遑多讓。老大一定是因為這個才對鐘公子另眼相待的?!?/p>
看著逐月對自己的推斷深信不疑的模樣,追云盯著他半晌,仍舊是字正腔圓地吐出兩個字:“白癡?!?/p>
“喂!”
鐘晚上馬時暈乎乎的很是不穩(wěn),他也知道他們現(xiàn)在要急著趕路,是以李星垂來問他要不要共乘一騎時,他并未拒絕。逐月跑得很快,鐘晚的身體會自然向后傾斜,本來是想保持距離的他一次次倒在李星垂身上,后來他索性自暴自棄起來,不再掙扎。
可是不論逐月跑得再穩(wěn),又喝酒又吃肉的鐘晚還是覺得肚子被顛得很不舒服,臉色有些發(fā)白。后來不知怎么的,他就漸漸睡了過去。李星垂騎術很不錯,鐘晚靠在他身上,也不擔心會被甩下馬背,心下十分安定。
這一睡竟然就睡到了夜幕降臨,鐘晚揉著眼睛醒過來時還覺得難以置信,他怎么就能在馬背上睡這么長時間呢?
李星垂當然不會說是自己施了個有助睡眠的小法術,鐘晚在馬背上那臉白的,他壓根看不下去。趁鐘晚睡著,他還對追云和逐月嚴肅地耳提面命了一番:“以后會傷著阿晚身體的事都不準干,如果我想干,你們也必須制止我,知道么?”
逐月向來唯李星垂馬首是瞻,更何況他也意識到把鐘晚灌醉這事做得是不怎么光明磊落,是以一行人在客棧前停下時,他對著睡眼惺忪的鐘晚,一臉掩飾不住的愧疚。
偏生鐘晚一點都沒意識到自己是被這個圓臉的面善馬妖給坑了,還和氣地道:“以后趕路就少喝點酒,萬一路上遇到迎面駛來的馬車,出事怎么辦呢,你說是吧?”
逐月趕緊是是是,心底更覺內疚,竟是腳下生風地奪路而去。李星垂沒理他,徑自去掌柜處開了間上房。鐘晚很是訝異,早把昨晚上的別扭拋諸腦后,忙問追云和逐月住哪兒,李星垂卻道:“他們習慣棲在外邊,你若是讓他們規(guī)規(guī)矩矩地住在屋里,他們恐怕會睡不好覺的?!?/p>
他說完嘆了口氣,又轉頭對仍跟在身邊的追云道:“你去跟那小子說說,別鉆牛角尖,我不是真要怪他。”
李星垂這么沉著冷靜的武林老大風范讓鐘晚很不適應,他一頭霧水地到了房間里,推開窗,忽然明白李星垂所說的追云逐月習慣住在外面是怎么回事。只見這家客棧外的道旁忽然突兀地出現(xiàn)了一棵茂密的柏樹,樹旁趴著兩只健壯的駿馬,樹洞里還有幾個模糊的身影??上攵贿h處的山林間會有更多雙眼睛,敏銳地注意著客棧中的情形。
“你的小孩們可真愛戴你?!辩娡眍D了頓,“我覺得你就跟土皇帝似的?!?/p>
李星垂嗤笑一聲,“皇帝有什么好的,這不許做那不許干,整日被所謂的禮義廉恥束縛,不過是偌大宮城中一個受各方利益牽扯的傀儡罷了,傻子才會想要做皇帝。”
以他的性子說出這樣的話倒也不奇怪,鐘晚嘆了句你倒是看得清楚,接著便聽到小二咚咚咚地叫門,原來是洗澡水來了。等到泡澡的用具一一擱置完畢,鐘晚問李星垂:“你先還是我先?”
李星垂做了個請的手勢,鐘晚也不客氣,拿起澡巾走進了屏風內。
可他卻低估了李星垂的無恥程度。他剛把身上衣物褪盡,泡進木桶里坐下,一抬頭,就在水汽縈繞間看見一個雪白的身影出現(xiàn)在木桶邊沿,小小的一團,然而那雙棕褐色的貓瞳卻直勾勾地盯了過來。
這家伙,昨日沒和他計較,他就要上天了不成!
鐘晚舀了勺水毫不留情地潑了過去,“□□,你再看下去試試?”
貓咪無辜地側了側頭,軟綿綿地喵了一聲。沒骨氣的貓奴有一瞬間的心軟,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仿佛面前這貓不是他家厚臉皮的三黃,而是一只軟軟糯糯的流浪貓。可額頭上那三條黃溜溜的杠分明出賣了某人的身份,鐘晚拎起貓的后頸,冷冷地道:“你現(xiàn)在居然學會撒嬌服軟了,真是手段見長啊?!?/p>
說著他手一抬,就想要把三黃扔出去,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