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前一身材魁梧的男子拄著拐杖黑著臉站著，他腳邊站著一男兩女三個瘦弱蘿卜頭，最大的男孩七八歲的樣子。蘿卜頭旁邊站著一老婦臉色不好地盯著罵人的婦人。
“喲，公爹，那牛你可不能善自作主賣了去，早說好幾兄弟共用的，你可不能只顧著你大兒子家，不管咱們死活，他們四兄弟也可是你兒子?！备呤輯D人一見鐘老漢回來就一陣掃射。
“不用再說了，牛我已賣，那是兩個娃的救命錢，你們都回去吧。”鐘老漢向幾個婦人揮手道。
“婆婆喲，你咋去得那么早喲，你改嫁過來含辛如苦幫人家拉扯大一雙兩兒女，你陪人家睡了那么多年，又為他家生下一兒一女，有功勞也有苦勞。你睜開眼看看人家是咋對你三個兒子嘀喲，婆婆...”高瘦婦人一下坐在地上舉起雙手頭仰天衰泣。
另兩婦人也默契地癱坐在地上拍腿捶胸豪哭。為了利益倒齊心。
“你...你們...”鐘老漢氣得顫抖著手指著幾個媳婦說不出話來。
堂屋前的漢子和婦人也氣得胸口起伏。人群嗡嗡罵。
“公...公爹...將賣牛...的錢...都平分...”一臉色蒼白滿臉病容的婦人跌撞走出堂屋，扶著門框直喘氣。
“秋弟，你咋出來了?！笨酀h子驚呼。
“峰娃娘你不要命了，你可不能下床吶，入了風(fēng)可咋辦?！崩蠇D嚇得忙去扶她?！翱爝M(jìn)屋，這事男人會處理。”
子茹低聲跟楊大柱說了幾句，楊大柱點頭走出院子。
“鐘爺爺，就聽我姑姑的，我姑姑需要靜養(yǎng)?！弊尤銓︾娎蠞h道?！皟蓚€小表弟看病的銀錢，由咱娘家人出?！?/p>
娘家人？被扶著進(jìn)屋的婦人扭頭看向門外。
子茹走到門邊道：“姑姑，我是你侄女，你學(xué)耀三哥家的，你先回房躺著，等會咱再說話?！?/p>
“既然有錢了，連同借咱的錢也一同還了吧。”幾個婦人一聽有錢分骨碌爬起來嚷道。
“行，連息帶利還?！弊尤愕?。
“親家侄女?！辩娎蠞h急叫。
“鐘爺爺，沒事。”子茹擺手道?！扒穫€錢應(yīng)該的?！彼幌肟禳c打發(fā)這些人走。
“咱家的是一兩一百文?！?/p>
“咱家是七百文?！?/p>
“咱家是六百文。”
“欠條呢？”子茹問。
幾個婦人一愣，都轉(zhuǎn)頭吆喝了聲：“去問爹拿欠條來?！?/p>
“等等?！?/p>
子茹高聲叫道。轉(zhuǎn)頭對鐘老漢道：“把你所有兒子都叫來。”
鐘老漢掃了下人群，指著幾個娃道：“把你們爹叫來?！?/p>
幾個小子鉆出人群跑回家。
楊大柱提著二十斤肉和兩包點心直接走入廳堂放好。鐘老漢那幾個媳婦盯著那肉移不開眼。
圍觀的人群也嗡嗡議論。
“聽說峰娃娘娘家可是富戶。”
“但聽說從沒走動過?！?/p>
“沒走動過不等于沒娘家人撐腰，看人家的衣著一看就富戶?！?/p>
很快四個漢子來了，見到鐘老漢喊了聲爹。
“欠條都拿來吧?！弊尤阋膊粏轮北贾黝}。
一最年青漢子道：“爹，大哥家急錢用，咱家的不急還，賣牛的銀錢咱家不能要，那是大娘陪嫁的牛生下的牛娃，本屬大哥的?！闭f完也不看幾個哥的臉色，調(diào)頭走人。
另三漢子訕訕的，但還是將欠條遞給了鐘老漢，鐘老漢看了眼向子茹點點頭。子茹摸出荷包蹲在地上數(shù)起銀錢來，那露出來的兩綻銀元寶耀花了幾婦人的眼。
一兩一百文的帶息還一兩三百文，七百文還八百五十文，六百文還七百五十文。三個婦人都開心接了。
鐘老漢要分每人四兩，子茹忙阻止，要立字為據(jù)。很快有小娃從里正家借來筆墨紙硯來，子茹刷刷刷寫了幾張字條，念給了幾人聽，意思是賣牛的錢平分給每房，讓幾個漢子按了手印。
打發(fā)所有人走，子茹凈了手臉才去見楊秋弟姑姑。楊秋弟是楊招壽三女。
楊秋弟握著素未謀面的侄女手淚如雨下，“娘家人”多陌生的三個字，卻又是內(nèi)心渴望的三個字。
楊秋弟雖臉色蒼白，雙眼無神，卻有種病西施之美。楊家果然好基因。
子茹忙幫她擦去淚水細(xì)聲安慰。簡單說了家里的情況，專挑好說話說，說她家現(xiàn)在富有了，讓她不要為銀錢擔(dān)心等。沒說她們家現(xiàn)在住后山房，這后山房對楊秋弟來說是恐懼傷心場所不能說。
她身體很虛弱，說了一會話就臉露倦容，子茹說過兩天再來看她便退出房間，臨出房門又去看出生才二十多天的兩個小寶寶。
鐘姑丈的二嬸娘來幫忙照顧產(chǎn)婦做月子和照顧小奶娃。兩寶皺著小眉頭發(fā)出“哼哼”聲，二嬸娘正在查看是不是尿濕，一看，原來是拉了便便。
二嬸娘熟練幫兩寶換了尿布，兩寶舒服了又緊閉著眼睡覺覺，但臉色很黃，子茹懷疑寶寶患的是黃疸。生理性黃疸多曬曬太陽就會消退，如果是病理性就得用藥干預(yù)。
“大娘小表弟臉咋這樣黃？大夫咋說？”子茹問。
“也沒咋說，開了好些點藥吃過，但娃還是不愛吃奶?！倍鹉锏?。“可憐的娃，這么小就受苦?！?/p>
“咱村的婆婆說娃娃臉黃多抱去曬太陽，臉上的黃色就會退，娃娃就愛吃奶了呢?！弊尤憧纯赐饷娴奶??！艾F(xiàn)在太陽也不太大，也沒什么風(fēng)，可以抱小表弟曬曬?！?/p>
“還有這個說法呀，好好好，咱這就去曬曬太陽沒病病?！倍鹉锾嶂伝@走出屋給兩寶曬太陽去。
子茹跟在后面回到廳堂，三個蘿卜頭正挨著鐘姑丈吃著點心。鐘姑丈忙教三個蘿卜頭叫子茹表姐兼道謝，又招呼子茹吃。
子茹盛情難卻也撿起一塊吃起來，邊吃邊詢問起他的腿傷。
鐘姑丈道：“腿早已好了，但就是沒什么力，應(yīng)該是廢了?！毕氲揭患胰死先醪堄譀]田沒地以后的日子可咋整。這個魁梧漢子不由深擰著眉。
子茹道：“姑丈，咱家下個月筍干作坊開始運作，也要請人手，你和鐘爺爺就過來幫忙吧?！?/p>
“可我這腿...我爹也年老...”
子茹打斷他話道：“我想過了，鐘爺爺年老就幫忙燒火煮筍。姑丈你腿不便就幫忙趕牛車兼到鎮(zhèn)上采購物品，你做過貨郎做采購最合適不過?！?/p>
和鐘姑丈說好事情，放下十兩銀怕他拒絕，道：“這銀錢是借給你們救急的，以后再在工錢上慢慢扣回。”
鐘姑丈也豪爽人，也不推搪道謝接了，自家確實需要銀錢。
子茹和楊大柱告辭離開，鐘姑丈父子挽留他們吃了午飯才走。家里實在太多事做，子茹只得說在鎮(zhèn)買了肉還得趕回去做菜給幫工吃，父子倆才放人走。
走出屋，子茹打量著院子，還不錯，蓋了三間青磚瓦房。鐘姑丈應(yīng)該是一個勤快又有頭腦之人。
鐘老漢一直將他們送到村口，望著牛車不見影子才返回家。他一直懵懵的，咋賣個牛也引來兒媳婦的娘家人呢，還是多年沒走動過的娘家人。這又是送錢又請他們做工，這刻還身陷泥潭，一瞬間就變成陽光大道。
哎呀，咋象做夢呢。鐘老漢不由捏了下大腿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