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晚最后還是挑了荔枝、梨、桃和枇杷的樹苗在李府的花園里種下,和請來的莊稼漢一起挖坑刨土,玩到后來也頗有興致。他真是好久沒有這么酣暢淋漓地勞動過了。
李凌絕看了一會兒,無聊得緊,又苦于李星垂讓他看好鐘晚,沒辦法出去到處亂跑。鐘晚看出他的煩躁,把樹苗扶正后拜托莊稼漢幫忙踩土,便起身拍了下李凌絕的肩,道:“你別在這里傻站著了,你們既然要出發(fā)離京,應(yīng)該有許多要交代的事才對,在這里守著我算什么?你放心,我不會再跑?!?/p>
“真的?”李凌絕表示懷疑。
“真的?!辩娡頍o奈道,“你們不是還有一幫小弟么,你隨便叫幾只飛禽走獸來看著我也行啊?!?/p>
李凌絕眼神閃爍,“這行不通的……”
鐘晚不明所以,李凌絕卻是連連在心底里嘆息。現(xiàn)下在京都的妖獸里,也就他自己、李星垂和驚鴻等階較高,其他的都是五階以下的小妖,怎么抵抗得住鐘晚身上靈氣充沛的誘惑?若是讓李星垂知道有誰敢偷偷吸鐘晚的靈氣,他還不得冰封京都?
兩人還在冥思苦想之際,封宇過來了。說來也奇怪,他作為一個強迫威脅李星垂去幫忙的人,在這府上住得頗為心安理得。今晨出府時,他告知李凌絕,說要去和在京都之內(nèi)的手下見面。李凌絕也懶得理他,總歸有麻雀精們看著,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耳目。
“今早出門,我見齊帆帶著一隊兵馬開撥出城了。”
李凌絕手一揚,一只黑褐色的麻雀從屋檐上飛了下來,“你主子干什么去了,這么大的事情都沒傳消息過來?”
麻雀嘰嘰喳喳叫了一會兒,封宇和李凌絕的臉上都浮現(xiàn)出古怪的神色來。
鐘晚聽不懂,好奇得心癢癢。不知道妖獸的語言有沒有規(guī)律可循,這個地方妖這么多,不學(xué)好一門通用語言怎么走遍天下呢?
麻雀飛走后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信回來。彼時鐘晚已種完樹苗,正跟兩只妖坐在涼亭里喝茶,等著廚房準(zhǔn)備午飯。封宇有一點沒說錯,他現(xiàn)在對肉是真的沒什么興趣,想到要吃黃燜雞就覺得一陣胸悶,便擺手讓管事多準(zhǔn)備幾盤咸菜。
“方才種了會兒樹,感覺身體靈便多了?!辩娡磉攘丝诓?,突發(fā)奇想道:“封宇,你是不是會憑空生樹?。砍斯饦洌€會別的么?”
“封氏一脈對世間草木多有感應(yīng),這其中樹囚之術(shù)用的樹木只能是桂樹,別的……”他說著忽然走到花園里,拿出一粒種子往下一扔,眨眼間一枝含苞待放的牡丹便長了出來,鐘晚正要驚嘆,卻見封宇再一走動,腳下的土地寸寸有花枝破土而出,剎那間便綻放了好幾叢嬌艷欲滴的紅牡丹。
鐘晚拍手稱贊,“這招拿來追求姑娘一定很有效?!?/p>
李凌絕對此表示深切的鄙夷,“追求姑娘又不是送花就能成的,他這種整天冷著臉的模樣,有誰會感興趣啊?!?/p>
其實封宇只是表情少了些,稍顯冷淡,并不是說不喜歡理人。不過李凌絕對他先前威脅李星垂的舉動很是討厭,所以看他哪兒哪兒都不順眼。
封宇卻點頭贊同了他的話,“耗費靈力生花來追求姑娘,的確是得不償失。我們的草木之術(shù),通常都是對敵的時候用得更多?!?/p>
李凌絕沒想到這人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還絲毫不以他的嘲諷而惱怒,不免有種不得勁的感覺。
“適才驚鴻傳來消息,說皇上封齊帆為英武將軍,帶兵出征西北。左驍衛(wèi)暫由副指揮使接管。這可真巧,前腳星垂剛上任,后腳他就走了,打不過,躲得倒挺快?!?/p>
封宇卻面色一沉,“想來你們從未去過犬妖境,不知這妖境的入口便在居延境內(nèi),正是北狄和陳軍動武之地。”
李凌絕端茶的手一頓。封宇主動說出犬妖境的入口,誠意倒是比他想的要足上幾分,歷來貓妖狐妖一派和犬妖虎妖一派都是勢同水火,沒有串門一說,老幾輩的妖們倒是有去過的,不過隨著陳朝初建時的那場大難,他們早已紛紛隕落,有那么一兩個活下來的,也在找不著影的極樂仙山住著。
若是此番能去西北妖境游覽一番,倒也有趣得緊。
鐘晚昨夜聽完齊帆的故事,此刻對這個還未見面的人很是好奇,“聽你們這么說,齊帆很不簡單啊。看上去沒有李星垂在皇帝跟前那么受寵,可仿佛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似的?!?/p>
他剛說完,封宇和李凌絕便同時一哼,后者更是嗤道:“諂媚世俗?!?/p>
如此評價令鐘晚疑惑了一會兒,半晌又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什么。其實他一直就覺得很奇怪,以妖獸的實力,想要在世俗把持個朝政,顛覆個王朝什么的,集一族之力應(yīng)當(dāng)不是難事才對。可自他穿越來開始,便聽人說陳朝早已延續(xù)千年,且有妖獸護佑,至今國運昌盛。這說明妖獸們大都對世俗權(quán)勢不感興趣,像李星垂、齊帆和林元森這樣的,應(yīng)當(dāng)是少數(shù)才對。
現(xiàn)在看來,說不定有的妖獸對此還感到厭惡,就如封宇和李凌絕一般。
如此,李星垂在皇親國戚和達官顯貴面前,那種隨便到可以拉出去斬首一萬次的態(tài)度,就不奇怪了。
不多時竹香上前替管事傳話,說飯菜已布好,請各位主子去正廳用飯。等三人到飯桌前時,才發(fā)現(xiàn)李星垂已經(jīng)回來了,正沉著臉坐在桌邊,而陸子謙拿著撥浪鼓,搖晃著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玩。
小男孩長得玉雪可愛,兩邊臉頰粉嘟嘟的,亮亮的一雙眼睛隨著撥浪鼓的晃動滴溜溜地轉(zhuǎn)。他的雙瞳和李星垂尤其相似,都是深褐色的貓瞳,轉(zhuǎn)動間有光華流轉(zhuǎn),極有靈氣。
鐘晚一下懂了,“啊,這就是你的兒子啊,三黃!”
“這不是我兒子!”李星垂盛怒之下,拿起地上擺著的一壇酒咕嚕咕嚕地灌了幾口,一抹嘴,道:“陸子謙,我說過不要把他帶進來礙眼,你非要和我作對么?”
李凌絕招呼眾人坐下,問:“怎么回事?鬧事的人呢?”
陸子謙苦笑,“給了錢回家了。我已讓陸鳴打點一切護送他們回老家,只是這小孩兒,確實說不清楚?!?/p>
李凌絕疑惑,“陸鳴的辦事能力我是清楚的,以前你們來貓妖境闖禍惹到青靈長老,他可是一力承擔(dān)下來,哄得那老頭心花怒放的。怎么,連個小孩他都搞不定?”
陸子謙搖頭,“陸鳴已經(jīng)查清楚了,這家人的確是被人收買過來鬧事的,可是孩子不是他們的孩子,而是收買的人塞過去的。那人只說這孩子是星垂的骨肉,讓他們盡管去要錢。這一樁事能拿兩份錢,這家人自然是高興得不得了。方才星垂和我一起帶著月下樓的人去跟幫忙的江湖義士說和,那幫人也是被有心人挑唆過來的,對內(nèi)情一概不知。”
這回鐘晚的反應(yīng)倒是快,“我懂了,也就是說這位小朋友究竟是哪里來的,大家都不知道?所以調(diào)解完以后,大家各回各家,你們就不得不把他領(lǐng)回來,因為他和李星垂長得實在是太像,若丟在街上,更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p>
“就是這么一回事。”陸子謙放下?lián)芾斯?,動了動酸疼的胳膊,道:“你們誰來哄哄,這孩子的爹一點都不負責(zé)任?!?/p>
李星垂怒瞪他一眼,喝道:“別亂說話?!?/p>
李凌絕輕笑,“你這爹當(dāng)?shù)眠€挺有自覺啊。”
小男孩卻不哭也不鬧,拿起陸子謙放在桌上的撥浪鼓,安靜地搖晃著玩。鐘晚看著他只覺說不出的可愛,他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李星垂的縮小版比成人版要惹人疼得多。他走上前去蹲在小男孩面前,問:“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呢?”
小男孩把撥浪鼓抱在手里,怯生生地看了鐘晚一眼,又飛速低下頭去,“我叫李騰揚,爹娘……都不在?!?/p>
雖然知道李星垂會生氣,鐘晚還是忍不住拋過去一個懷疑的眼神,“這名字……”和李家人的風(fēng)格真是極為相似。
眼看李星垂手上的酒壇泛起了一層薄薄的冰霜,鐘晚忙抱起李騰揚,坐到離李星垂最遠的位子上,“吃飯吧,一會兒飯菜都涼了。”
這頓飯李星垂吃得是食不知味,偏生封宇和陸子謙談得頗為融洽,鐘晚盡心盡力地伺候小崽子吃飯,李凌絕還時不時去逗兩下,一桌人其樂融融,襯得他這個屋主倒成了外人。
先前他和陸子謙用盡辦法,也沒能破除小崽子的面相偽裝,想來想去只剩下一個可能——他本來就長這樣。
可這怎么可能!
他李星垂連、連……都還不知道怎么做呢!
郁悶地喝了一口酒,李星垂昏昏沉沉地往桌上一倒,徹底擺脫了苦悶的思緒。勸完飯的鐘晚被驚得一抬頭,再看看懷里乖乖拿著勺子一口一口吃飯的小孩,不由得嘆起氣來。這家里的小孩子是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