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王家麥田神奇恢復(fù)后,這一家子人在盈滿村好生揚眉吐氣了一把。鐘晚預(yù)料到王大娘可能會趾高氣昂地嘚瑟一陣,便盡量減少出門次數(shù),避其鋒芒。誰知這天,他忽然看見王小豆蹲在隔壁院子門口抽抽搭搭地哭泣,心中奇怪,便問他是怎么回事。
“我娘生病了,嗚嗚,已躺在床上三日沒起了?!?/p>
都是鄰里,鐘晚知道這事后少不得要表示一下。他去撿了幾個雞蛋,放在碗里給王伯山送過去。
王家的屋內(nèi)布置充斥著某種神秘的原始崇拜氣息,門上貼著九尾貓妖鎮(zhèn)邪圖,桌案兩側(cè)各放一只布做的四耳貓,堂屋的最中央掛著一張相當詭異的萬貓齊鳴圖。當初鐘晚頭一次見著,便覺古代人民的想象力真是豐富,連貓都能引頸長嗷,簡直是不給狼留活路啊。
王伯山接過雞蛋,連聲稱謝。村里人對男女大防講究得不多,王伯山又想跟鐘晚訴苦,便將里屋門簾遠遠地撩起一些,苦澀地解釋道:“我這婆娘也不知是染了什么病,從前日起便老是犯困,眼睛腫得跟大桃子似的,什么活計都做不了?!?/p>
鐘晚一看,王大娘面有菜色,眼圈深黑,似是過于勞累的模樣。他安慰幾聲,不敢問王伯山有否求過貓妖大人。上回他提到一句貓妖,王伯山就跟打雞血似的跟他普及了好半天貓妖大人的顯靈事跡,那瘋魔的精神狀態(tài),跟某輪功一樣一樣的。
下完田回到家里,果然不見前兩天撿回來的貓咪。鐘晚相信這貓有靈性,也沒去找,反正它前兩日也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睡前時間回窩了。
而在山野間流竄的李星垂,現(xiàn)下正仔細探查這個村落的地形。他暫時還不能輕舉妄動,至少要留在這個村子里修行到三尾,掌握隱身之術(shù),才能潛回妖境。所以,尋找靈穴就成了當務(wù)之急。三日的探查下來,李星垂沮喪地發(fā)現(xiàn),這村子竟是個少見的靈氣貧瘠之地,連一個靈穴都沒有。
他耷拉著貓耳朵走進小破屋里,抬頭見鐘晚正倚在床上看小話本。
嫌棄地盯著那臨時貓窩破布籃子,李星垂忍受著內(nèi)心的煎熬,閉眼躺了進去。
鐘晚看了半個時辰的書,揉揉眼睛,把貓咪抱起來檢查,“嗯,還算干凈,看來你已經(jīng)懂得怎么樣舔舐自己,來清理毛發(fā)了。”
蠢貨!
李星垂舔了下貓爪,背過身去用屁股對著鐘晚。不過是清潔毛發(fā)的小法術(shù)而已,連一尾的貓妖都會施。鐘晚摸著他的小黃毛,喃喃道:“既然要養(yǎng)你,就該給你起個名字才是?!?/p>
若是早一刻聽到這話,李星垂一定會炸毛地阻止鐘晚愚蠢的行為,可他現(xiàn)下著實過于震驚,連鐘晚在說什么都沒聽清。他沒有感覺錯,每次這蠢蛋撫摸他的時候,總會有隱隱的靈氣灌入,令他通體舒泰。前兩日,李星垂還以為是自己重傷后道行不足,產(chǎn)生了錯覺,可這三日以來,他在修煉中運轉(zhuǎn)完周身的靈氣,此刻正是匱乏之際,感受自然更為深刻。
“好,三黃吧,就叫三黃!”
這廂李星垂還在驚疑不定,那廂鐘晚已經(jīng)拍板決定了他的名字。
“三黃,快去睡,明日我們要去趕集?!辩娡碜聊ブS不太像普通的貓咪,還這么小就如此敏捷,說不定,由它自己去挑選吃食會更合適一些。
李星垂失魂落魄地進到菜籃子里,搖搖晃晃地趴下。這個名字實在是太不符合他英明神武的形象,但以他現(xiàn)在的修為沒法化為人形,唯一的方法,就只剩下對著床上熟睡的人磨爪子。
幽幽的棕色|貓瞳在黑暗中凝視了鐘晚大半夜,籃子里的破布發(fā)出呲呲的詭異聲響。
每逢初五,盈滿村的村民都會坐上村口的牛車,去鄉(xiāng)里趕集。往月里,鐘晚都是跟王大娘和王家兩個姑娘一同去,可這回她生病,王家人都留在屋里虔誠祈福。
鐘晚獨行的一路上,村民們和他打招呼時都目露驚訝之色,他走過一段路,低頭看看窩在懷里熟睡的三黃,忽然想到,自己還沒在這村子里見過別的貓。
興許是大陳朝貓咪不多,所以村民們才如此詫異吧。
在稻草堆上坐好后,鐘晚發(fā)現(xiàn)旁邊李獵戶家的大娘不住往他胸前瞅。隨著牛車的顛簸不停,三黃在他懷里一顫一顫的,一會兒就醒了過來。
乍一下到了擁擠的人堆里,李星垂不適應(yīng)地動了動身子,小腦袋直往鐘晚懷里鉆。還是這個蠢蛋的身體比較舒服,不單有沁人心脾的氣流,還沒有蠢狗的味道。
李大娘忍不住道:“阿晚吶,你上哪兒弄了只貓來呢?可真是稀奇?!?/p>
鐘晚應(yīng)道:“是撿來的?!?/p>
“喲,這可真是了不起的運道?!闭f話的人是王伯山家的另一個鄰居許大娘,向來和王大娘不對盤,“咱們村里統(tǒng)共三戶信奉貓妖大人的,在山里田間尋了多少年也沒能尋到一只,還是阿晚有運氣?!?/p>
鐘晚不由得疑惑。在盈滿村里,最常見的家畜就是犬類,一是由于這里的人家多半信奉犬妖,二是狗能看門看田,很是實用。而鐘晚打小就有些怕狗,田地也一向平安無事,便沒有養(yǎng)狗。許大娘和李大娘家都養(yǎng)了三只狗,從來不打不兇,有時還會花好長時間跟狗狗對話,嘮叨家長里短。
雖說不習慣這樣的風氣,可這種跟動物和諧相處的環(huán)境,鐘晚還是很欣賞的。
總之,三黃享受了大娘大叔小朋友們的熱烈圍觀,全程堅持不懈地用貓屁股堵住圍觀群眾,從始至終貫徹了高冷之花的氣息。
鐘晚看著有趣,走進集市后拍拍他的背,念叨:“也罷,你不愿正眼瞧瞧,我就去買些論斤稱的貓糧,屯著吃?!?/p>
什么?!
李星垂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那粗糙的麻布領(lǐng)用牙齒磨碎。他縱橫貓妖界二十年,還沒有人敢對他如此不敬,貓糧?他李星垂才沒吃過貓糧,莫說是在妖境時有取之不盡的靈氣,就是在塵世時,也是吃香的喝辣的。
貓眼一瞥,某傻瓜興致勃勃挑選吃食的神情被收入眼簾。李星垂轉(zhuǎn)念一想,待到鐘晚知道他真實身份的那一刻,定會被嚇得連連求饒,抱緊他的大腿求收留?,F(xiàn)下受點委屈,是為將來更好地折磨他。
想著想著,李星垂樂得喵喵了兩聲,終于挪動尊軀,冒了個腦袋出來。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到鄉(xiāng)村集市的景象,想當初從簡州飛到京都不過是一天的時間,哪里在這樣的窮鄉(xiāng)僻壤跋涉過,不免頓覺新奇。
市集里的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肥嫩嫩的鮮魚在盆里垂死掙扎,屠夫把豬肉剁得梆梆響,立在鐘晚身前的大娘正唾沫橫飛地講價。鐘晚也有些意動,低頭悄聲在李星垂耳邊說:“三黃,聽說這家的豬蹄最好吃,就是有點貴,保持你高貴冷艷的范兒,看我怎么砍價?!?/p>
前頭的大娘剛走,后頭跟著的鐘晚就笑瞇瞇地問:“老板,你這豬蹄怎么賣?”
“兩吊錢一斤?!蓖婪蚩寸娡砩媚槹浊逍?,雖身著麻布衣衫,但氣質(zhì)出眾,懷里還抱著一只有價難求的貓,立刻喊了兩倍的價錢。
“兩吊錢?”誰知剛才還笑瞇瞇的鐘晚忽然臉色一變,冰得可以掉渣,“我聽聞老板家的豬肉聞名整個豐收鄉(xiāng),卻不知原來這名氣是靠賣高價豬肉撐起來的,如此名不副實,等我回到家里,也該說道說道,破了這謠言才是。”
屠夫一驚,還以為他是城里來游玩的世家公子,當即賠了笑臉,“這位公子說笑了,方才我喊的是我家婆娘的家傳菜,脆皮豬蹄的價。公子若單買豬蹄,當是一吊錢一斤。”
鐘晚冷笑,“我怎知你的話是真是假?依我看,這豬蹄頂多賣三百文一斤?!闭f著,他拍拍李星垂的腦袋,哄道:“三黃,帶你去吃魚好不好?”
想著省錢買豬蹄可以留出錢來,多買幾條魚,李星垂便配合地冷喵一聲,一雙貓瞳睥睨屠戶,那高貴冷艷范兒比王公貴胄還足。
“貓、貓、貓妖大人!”屠夫雙手顫抖著切好豬蹄遞給鐘晚,連連擺手說不要錢。這態(tài)度比鐘晚預(yù)想的還要夸張。
“我還能坑你的錢不成?三百文,拿好?!辩娡硖嶂i蹄,邊走邊摸著李星垂的黃毛自言自語,“貓妖真的這么厲害?是因為貓在這里很少見嗎?”
李星垂翻了個白眼,心說真是鄉(xiāng)野小民,竟連貓在大陳朝的地位都不清楚,就敢?guī)е约撼鰜碚袚u。他抬爪,拍了拍鐘晚的胳膊。放心,本妖會罩著你的。
一路沿著趕集大道走下去,魚腥味爭先恐后地竄了過來,李星垂聳聳鼻子,高聲地喵嗚起來,還使勁兒往外掙扎。鐘晚按住他,嚴肅地思考了一會兒,道:“聽話,三黃,回去之后給你買村口劉大叔賣的魚,又便宜又新鮮。”
目光短淺的笨蛋!
李星垂的肉墊爪子啪的按到鐘晚臉上,被后者淡定地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