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太太因感冒引發(fā)急性肺炎住進了仁愛醫(yī)院,安瀾得知情況后,趁午休的時候過去探望她。當時VIP病房里除了兒媳葉知秋,還有大女兒安湄在。安湄一看見安瀾就皺眉不悅地開口說:“你來做什么?”
正掛著吊水的安老太太怒瞪了安湄一眼,抬起一只手開心地把安瀾迎到床邊,握著她的手說:“是安濤告訴你的吧?這孩子也真是的,我都跟他說了不要來這家醫(yī)院,他非得把我送來,現(xiàn)在又自作主張把我住院的事告訴你,回頭我得好好說道說道他。”
葉知秋邊削著蘋果邊笑:“媽,您可別怪我替安濤喊委屈,他把安瀾叫來不是想讓您高興嘛!”
安老太太背靠著枕頭靜靜地看著安瀾,慈愛的目光在女兒溫婉的眉眼上流連,似是有千言萬語要訴說,可最后卻僅僅吐了一句出來:“咱娘兒倆又有好久沒見了?!?/p>
安瀾點頭:“快一個月了。”
安湄聽聞后忍不住驚叫:“一個月?媽,原來你們都瞞著爸私底下和她見面!”
“你說的這是什么話?”安老太太迅速變了臉色:“安湄,安瀾是安濤的妹妹,是我的女兒,我們和她見面還需要你爸同意嗎?”
“可您別忘了,她已經被爸趕出家門,當初是她自愿和我們家斷絕關系的!”安湄看著安瀾冷笑:“我要是你,寧愿跳進護城河里淹死,也沒臉出現(xiàn)在爸媽面前!怎么,楊青云死了這么多年,你帶著女兒過不下去了又開始和媽打親情牌想要回來?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安家不歡迎你!”
“混賬!這是你一個做姐姐的應當說的話嗎?”老太太氣得胸口劇烈起伏,葉知秋趕緊放下削皮刀和剛削好的蘋果,上前安撫。她轉過頭,風韻猶存的臉上難掩厲色:“大姐,媽還病著,你就不能少說兩句?”
安湄憤恨地抱臂扭過頭去。
安瀾站起身,面向她:“大姐……”
“別叫我大姐,我可消受不起!”安湄口氣不屑地打斷。
安瀾深吸一口氣,極力鎮(zhèn)定?。骸扒嘣剖遣辉诹?,可我和小拾這些年過得很好,我沒指望你們愿意歡迎我回家,我也沒指望爸媽能原諒我當年一時沖動所犯下的錯。媽心疼我,可我卻無法原諒自己。我只是來看看媽,你讓我和媽說說話,說完了我就走?!?/p>
“喲,你還真清高啊!現(xiàn)在知道自己錯了,早干嘛去了?是誰當年要死要活地非要嫁給楊青云那個短命鬼的?”
“大姐,死者為大,請你說話放尊重些!青云是去得早,可是如果重來一回,我還是會選擇嫁給他!”
病房的大門恰在這時被人從外面推開,安老爺子聽到這番話后怒極反笑:“果然是女大不中留,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在你眼底究竟算什么?一次還不夠,你還想來第二次,真不愧是我安國棟的好女兒,真好……”
“爸,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一抬手:“什么都別說了,你走吧?!?/p>
“我……”
安老爺子神情一凜:“還需要我說第二遍嗎?”
安老太太急得又開始咳嗽:“老頭子……”
安瀾看著安老爺子留給她的冷漠背影,聲音微微有些不可抑制的顫抖:“好,我這就走。媽,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隨時叫護士。”
自二十多年前離開家時起便在外為生活打拼,雖然時常會到安家附近專門挑著父親回家的時間在隱蔽處蹲點,可是他發(fā)怒時的威嚴對于安瀾來說卻已模糊了太久。記憶中,那個總喜歡拍她頭的父親最愛在老友面前夸贊自己的小女兒有多聰慧能干,猶記得當年她考上護士執(zhí)照的時候,幾位伯伯來家里喝茶,他把她叫到跟前來,滿臉驕傲地說:“我們家瀾瀾現(xiàn)在是白衣天使!”她現(xiàn)在身著一套素雅大方的白色護士服,可她敬重的父親卻再也不會流露出欣慰和贊賞的目光。
安湄冷哼一聲:“得了吧,誰知道你們醫(yī)院的護士是不是都跟你一個德行,媽這兒有我和知秋守著,你一個外人就甭瞎操心了!”
“安湄,你給我閉嘴!”安老太太剛訓斥完安湄,一扭頭卻看到安瀾徑直奔出了病房。她不由得捂著胸口滿臉心痛:“老頭子,你這是又何必呢!”
安拾錦從安瀾下班回來時就感覺到她似乎心情不是很好,不但如此,還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她在廚房里做晚飯,要不是安拾錦剛巧進來喝止,恐怕她的左手食指早已皮開肉綻。
通常情況下,安拾錦是不會輕易使用讀心術的,畢竟心事也屬于**的一個范疇,沒有經過別人允許而去隨意偷窺實在不屬于大丈夫行徑。不過,莫尤說過,人心叵測,只要自己沒有害人之心,偶爾使用一下也沒什么大不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去私自探查安瀾的心事,安拾錦一時間也不知道怎樣才能安慰到她。
二十五年前,安瀾還只是一個剛大學畢業(yè)的小護士,楊青云的母親突發(fā)腦溢血,在醫(yī)院做完手術后顱內壓始終沒有控制下來,人也一直昏迷不醒。安瀾負責嚴密觀察她的病情變化,每天給楊老太太量體溫測血壓保持呼吸道通暢。與英俊孝順的楊青云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久而久之就萌生了某種異樣的情愫。
后來,楊老太太還是沒能挺過這一關,顱內壓不斷升高引起腦疝,她就那樣去了。母親是楊青云唯一的親人,在他最傷心頹靡的那段日子里,安瀾充當了解花語的角色,主動陪在他身邊照顧他的飲食起居,用自己一點一滴的執(zhí)著深深打動了一個男人的心。
愛情從來沒有什么應該不應該,就算安瀾能夠預知楊青云終歸會在38歲那年死于車禍,她也會拼盡全力去和他在一起。對于她而言,他給她的12年鸞鳳和鳴足以勝過朝朝暮暮。
安拾錦默默聽著安瀾的心在汩汩淌血,她對父母有愧,她過得并沒有表面上那般如意,她其實是個可憐的女人。
填報完志愿那天,宋光吟又在校道上攔住她,他笑得十分得意:“拾錦,我過了本科線了哦,你說我怎么就這么幸運呢,剛好低分飄過?!?/p>
安拾錦正在思考問題,并沒有聽進去。
宋光吟皺了皺眉,松開一只握著車把的手,伸出去推她肩膀:“你都不替我高興啊,我查到分數(shù)后第一時間就想要告訴你,可你沒有手機,我又連你家的座機號都不知道。哎,你買手機了嗎?快把手機號告訴我?!?/p>
安拾錦被他這么一推瞬間回過神來,聽他不帶停歇地說完這番話后,愣了好久才慢吞吞地說:“我沒錢,買不起手機?!?/p>
宋光吟有些尷尬,極不好意思地抓了抓根根分明的短發(fā),然后從褲子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新手機遞過去:“我把我的給你?!?/p>
安拾錦沒有接,奇怪地瞄了他一眼,搖搖頭說:“要不是你一直都在向我獻殷勤,我一定會以為你現(xiàn)在送我手機是非奸即盜。”
刷的一下宋光吟的臉就紅透了,安拾錦驚訝道:“你的交感神經又開始興奮了嗎?你看你臉上的紅血絲又跑出來了?!甭晕⑾肓讼耄骸捌鋵嵞氵@個病是可以根治的,有一種單孔胸腔鏡技術,可以通過手術阻斷交感神經,治療多汗臉紅什么的。你可以去找一家正規(guī)的心胸醫(yī)院咨詢一下?!?/p>
宋光吟仿佛聽到了心碎的聲音,他抬起頭憤憤不平地看著安拾錦,可是他的臉色不但沒有恢復正常反而還越來越潮紅,那一副欲語還休的俊俏模樣看得安拾錦直咋舌。
她無比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沒事的,宋光吟。高原紅雖然是病,但是無傷大雅,很多女孩子就喜歡你這種純情的小男生?!?/p>
“……”過了好半天他才終于緩過氣來,鼓起勇氣張開嘴問:“那你喜歡嗎?”
“我?”安拾錦指指自己,柔柔一笑:“我不喜歡你這種傻乎乎的,我喜歡比我聰明的?!?/p>
宋光吟的一顆心刺啦刺啦地碎成了冰渣渣,不喜歡他還只是二級傷害,可是不喜歡他的理由居然是因為他傻……多么痛的領悟……
他這一路上蔫不拉幾的,安拾錦安安靜靜地往前走,他就跟丟了魂似的也一聲不吭地騎著車。安拾錦連續(xù)看了他幾眼,只當這孩子在想心事,便也沒多問。她還有自己的事要做,出了校門,剛打算和宋光吟說再見,就看見宋光吟沒精打采地轉彎騎遠了。
天空一直是鉛灰色,烏云沉沉,像是剛好低低地壓在頭頂,明明就是要大雨傾盆的景象,可是雨滴卻遲遲未落。安拾錦沿著相反的方向沿街走,她心里琢磨著,陰雨天去看望病人會不會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