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三人在書店待到了四點才出來，在外面吃了東西后就分別回家了。
前陣子大婊子接連鬧事，周春紅也請了好幾天假在家看著兒子，這幾天都回去補班了。
朱朝陽回到家中，孤零零一人，突然間又感到一陣失落。他真希望能夠每時每刻和兩個好朋友在一起。
孤獨的時候只有奧數(shù)競賽題可以陪伴，拿起習題集，看到封面有著他常寫的一行字：“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他笑了笑，翻開書本，認真地投入到數(shù)學的世界中。
看了沒一會兒，電話響了，接起電話，傳來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朝陽，你媽在家嗎？”
朱朝陽聽到爸爸的聲音，愣了下，隨后平淡地回應(yīng)：“不在，在單位?！?/p>
“嗯，那你現(xiàn)在下來吧，爸爸在樓下等你，跟你說點話?！?/p>
“哦。”他應(yīng)了聲，他不知道他爸來找他談什么，收斂了一番情緒后，下樓去。
樓下不遠處，朱永平正一臉嚴肅地站著，他的奔馳車遠遠地停在馬路對面。
看到兒子，朱永平招招手。
朱朝陽來到他面前三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沒有再上前了。
朱永平看著兒子面無表情的模樣，皺了皺眉，走上前去，想伸手去圈兒子的肩膀，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似乎父子之間多了一層無形的陌生和尷尬。
朱永平咳嗽一聲：“嗯，你這幾天還好吧？”
朱朝陽點點頭：“還好?！?/p>
朱永平嘆口氣，停頓了片刻，道：“你阿姨前陣子的事，嚇到你了吧？”
朱朝陽默不作聲。
“其實主要是你妹妹的事，你阿姨一直腦子轉(zhuǎn)不回來，以后不會了，你不要恨她啊?！?/p>
朱朝陽還是默不作聲。
朱永平低下聲音，道：“以前爸爸對你關(guān)心不夠，爸爸向你道歉，你不要怪爸爸。爸爸不是不關(guān)心你，身處兩個家庭，有時候也是比較難做，等你以后長大了，你就能理解。上次你阿姨這么瘋，你奶奶也跟她吵過了，嗯……以后有什么事，你跟奶奶說，奶奶會打電話給我的。我聽方建平說，你們是不是再過個幾天要補課了？”
朱朝陽抿抿嘴，回答道：“下學期初三，學校擔心一個暑假過去都忘光了，所以八月十二號開始補課兩星期?！?/p>
“嗯，初三了，要抓緊?！彼R路對面的奔馳車看了眼，又回過身，圈住兒子的肩膀，伸手從口袋里拿出一疊錢，塞到他手里，“這里五千，給你的下學期報名費，以后你和你媽如果缺錢了，就跟你奶奶說，爸爸會把錢給奶奶的?！?/p>
朱朝陽點點頭，朱永平的一番話，讓他心中泛起層層漣漪。
大概真的像耗子和普普說的，他爸過段時間會關(guān)心他的。
瞬時，他開始后悔怎么會有弒父這么可怕的想法。頃刻間，他所有的報復(fù)念頭都消散了。
朱永平又道：“你爺爺看樣子就是這幾個月了，算命的算過他過不了今年，你趁著暑假有空，再去看看。”
朱朝陽順從地點點頭：“我這幾天就過去。”
這時，朱永平手機響了，他的手從兒子的肩膀抽出來，背過身走出幾步，接起手機，聽了幾句，掛斷了，隨后擺弄了一番手機，走回來笑了笑：“廣告電話真多?！?/p>
隨后，他又開始皺著眉，打量了幾眼兒子，道：“兒子，爸爸有件事想問你，如果問錯了，你不要怪爸爸?！?/p>
朱朝陽點點頭：“嗯?！?/p>
“嗯……”朱永平猶豫了片刻，頗為艱難地把話說出來，“那一天在少年宮，你是不是在跟著你妹妹？”
朱朝陽眼睛突然睜大，望著朱永平，尖聲道：“沒有！爸，你也不相信我嗎？”
朱永平連忙道：“不不，你說沒有就是沒有。我本來以為，如果你跟著你妹妹，或許能提供給警察一些線索，早點抓到害你妹妹的兇手。”
朱朝陽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p>
“嗯……”他再次遲疑了片刻，支吾道，“那天……你阿姨來這里找你們家的那天，你阿姨說……她說你一見到她就逃，她說你很心虛，咳咳，嗯……那是為什么？”
朱朝陽極其堅決地看著爸爸：“我沒有逃，我沒有心虛。我經(jīng)常去少年宮看書，我同學可以作證，警察叔叔也調(diào)查過，他們也是知道的，警察也說我是冤枉的！”
朱永平連聲道：“嗯嗯，爸爸就是隨便問問，你別往心里去。你妹妹畢竟也是爸爸的女兒，爸爸也很想抓到兇手，你不要多想，知道嗎？”
朱朝陽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朱永平目光在兒子身上停留了片刻，拍拍他肩膀，道：“好吧，你上去吧，爸爸也走了。”
說完，朱永平轉(zhuǎn)身離去，朱朝陽站在原地，癡癡地望著他。
可是，朱永平剛轉(zhuǎn)身走出沒幾步，對面他的奔馳車后座的門就開了，王瑤急匆匆跑了出來，攔住朱永平就問：“小畜生招了沒有？”
朱永平立刻壓低聲音道：“回去再說！”
“到底招了沒有？”
“回去再說！”
王瑤一把從朱永平手里奪過手機，朱永平想去搶奪，王瑤背對著他護住手機，點了幾下，手機里傳出了聲音：“‘兒子，爸爸有件事想問你，如果問錯了，你不要怪爸爸?！?。’‘嗯……那一天在少年宮——’”
這時，朱永平用力一把把王瑤拽過身來，搶過手機，看都不看就狠狠地朝遠處扔出去。
“啪”，手機在地上跳躍了幾下，撞到路牙子上。
王瑤大怒喝道：“你瘋了！”她沖過去要撿手機，朱永平硬生生把她拉住，大怒道：“不關(guān)朝陽的事，這件事你不要再折騰了！”
朱朝陽站在原地，癡癡地看著面前這一幕。
王瑤尖叫起來：“這小畜生是不是還沒招？他是不是不承認？你剛才以為我沒看見，你還偷偷塞給他錢了是不是？”她回過頭，狠狠地盯著朱朝陽，“你說話啊，你承認啊，你不是很喜歡錢嗎，只要你承認了，你要錢，我多少都給你啊，小畜生?！?/p>
她肩膀整個被朱永平箍著，奮力掙扎著，手從包里抓出一把鈔票，狠狠往朱朝陽臉上打過去：“給你，錢給你，你承認啊，你承認??！要么是你殺的，要么是你指使人干的，對不對，對不對！我一定找人天天跟蹤你，查出你的罪證，查出你的同伙。就算你不承認，我也會找人弄死你，弄死你！”她歇斯底里地大叫，引得周圍所有路人都過來圍觀。
一疊鈔票“啪”一聲打在了朱朝陽臉上，他感覺臉很痛，可是他沒有動，就這么靜靜地立在原地看著。
此時，朱永平一把將王瑤拽過來，朝她甩了一個耳光，怒喝道：“你還要折騰多久！我已經(jīng)受夠了！不就女兒死了嗎，又不是天塌下來，你年輕得很，大不了再生一個，走！回去！你給我滾回去！”
他把王瑤整個抱住往外拖，王瑤嗚嗚地哭著，嘴里依舊叫罵著：“小畜生，你別得意，我早晚收拾你！”
朱朝陽站在原地，默默看著朱永平拉走王瑤的身影，直到上車了，車開走了，朱永平始終沒再看他一眼。
周圍人很快起了一陣騷動，有人已經(jīng)開始撿飄飛出去的錢了。
朱朝陽突然大聲怒吼：“別撿，是我的錢！”他瘋狂地撿起地上的錢，然后瘋狂地往家里跑。剛剛出來時，天還是亮的，此時，已然黑了。
朱朝陽走到樓下時，停了一下，抬頭看了眼天空，這恐怕是最糟糕的一個暑假了。
整個天幕都灰蒙蒙的。
58
“普普，我看完了?！敝斐柗搅藭淖詈笠豁?，合上，那書的扉頁上寫著“鬼磨坊”。
“怎么樣，你覺得好看嗎？”普普期待地問。
朱朝陽微笑著點頭：“嗯，你推薦的這個故事很有意思，我第一次看故事書，一下子就入迷了?！?/p>
普普目光空虛地望著遠處：“如果世界上真有鬼磨坊這樣的地方，就好了?！?/p>
“可是鬼磨坊里的人，每年都會被他們的師父殺掉一個。”
普普平淡地笑著：“他們在外面時，也可能會死掉。至少在磨坊里，在每年的那一天來臨前，生活都是可以很輕松，很自由自在的?！彼挚嘈σ幌?，抿抿嘴，“可是這是德國的童話故事。”似乎如果是中國的童話故事，那么世上就真的會有這樣一座讓她向往的“鬼磨坊”了。
朱朝陽嘆口氣：“是啊，生活總是不能自由自在的，總是有很多麻煩的事。”
兩人嘆息一聲，紛紛搖頭，又同一時刻看向了對方，同時笑了出來。但朱朝陽笑了一下后，眉頭緊跟著就鎖了起來。
“怎么了？”普普關(guān)切地問。
朱朝陽低下頭，沉默了片刻，低聲說了句：“這次恐怕真是大麻煩了?！?/p>
“又出了什么問題嗎？”
“我爸也懷疑小婊子是我殺的?！?/p>
“什么？”
“昨天我爸來我家樓下找我，我下去后，他先是虛情假意地跟我說了對不起，還假模假式地給我錢。后來他接到個電話，他聽了幾句，什么話也沒說，就掛斷了，然后跟我說是廣告電話。再接著，他突然問起小婊子的事，問我那天去少年宮，到底是不是在跟蹤小婊子。”
“你怎么說的？”
“我說沒有。”
“他相信了嗎？”
“我想他沒有信，因為他又接著問我，大婊子那天來我家找我時，為什么我一看到她轉(zhuǎn)頭就逃，問我是不是心虛?！?/p>
普普緊張地問：“你怎么回答的？”
“我說沒有，不關(guān)我的事，警察也調(diào)查過了不關(guān)我的事?！?/p>
“你爸這下總該信了吧？”
朱朝陽搖搖頭：“我想他還是懷疑的。那個時候他跟我又說了幾句，掉頭走了，這時對面馬路上，大婊子沖了出來，問他我招了沒有，還搶走了他的手機?！?/p>
普普不解問：“大婊子為什么要搶走你爸的手機？”
朱朝陽面色黯淡地低下頭：“當時我也奇怪，可馬上就知道了，大婊子點開了手機，里面出現(xiàn)了我爸和我談話的錄音?！?/p>
普普眉頭一皺，幾秒鐘后，緩緩睜大了眼睛，恍然大悟：“你爸想套你話，還錄音了？”
“是的，那個時候的那個電話，一定是婊子打的，提醒他要錄音，只要我心虛了，只要我說出來了，他們就有了證據(jù)，就會叫警察把我抓走了。”
普普咬著牙：“你爸竟然想讓警察把你抓走？”
朱朝陽嘆口氣：“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他們臨走時，婊子說要么人是我殺的，要么就是我指使別人干的，跟我脫不了干系，她一定會天天跟蹤我，調(diào)查清楚，一定會抓到我罪證，找出我的同伙，一定要弄死我。”
普普冷聲道：“死婊子實在太可惡了！”
“一開始警察拿了我指紋和血液，后來就沒再找過我了，他們肯定是排除了我的嫌疑，警察找到的證據(jù)，我猜是耗子的?！?/p>
普普點點頭。
“警察不知道我有你們這兩個朋友，可是如果一旦被婊子知道了，她有錢，她會派人查的，她還會派人跟蹤我，如果她知道了還有你們，那么我們?nèi)齻€都徹底完蛋了。”
普普愣了一下，隨后臉上漸漸失去了所有色彩，似是抹上了一層昏暗，她低下頭，輕聲輕語：“你的意思是……讓我和耗子離開這里，不再和你聯(lián)系？嗯……那樣……那樣其他人永遠都不會知道了?！?/p>
“不是的，”朱朝陽很堅決地搖搖頭，“你們倆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我只有你們兩個朋友，無論發(fā)生什么，我們都是最好的朋友，我不能失去你們，不能讓你們離開，如果你們離開了，我又剩下一個人了，沒有半個朋友，我找誰說話去？那樣的日子我再也不要過了。所以，無論如何，你們都要留在這里，好嗎？”
普普看著他不容拒絕的表情，過了很久，才緩慢點點頭，又皺眉道：“我也希望能夠一直這樣，和你一起看看書，可是，如果那樣一來，某一天被婊子發(fā)現(xiàn)了我和耗子，那么你……”
“所以，現(xiàn)在必須做點什么改變這一切了?！?/p>
“嗯……能做什么？”
朱朝陽笑了一下，輕描淡寫地吐出幾個字：“讓我爸和婊子都消失吧?！?/p>
“什么！”普普看著朱朝陽此刻的表情，感到一陣不寒而栗，她覺得面前的朱朝陽仿佛很陌生，仿佛從沒見過。上一回朱朝陽說到殺了他爸時，不是這個表情的，更多是一股憤怒的沖動，可是今天——似乎不一樣了。
“你覺得怎么樣？”朱朝陽聲音很平靜，但讓普普有一種害怕的錯覺。
普普使勁地搖搖頭：“不行，朝陽哥哥，無論你爸做了什么，你可以恨他、怪他，甚至下定決心以后長大了報復(fù)他，可是，你不能想著殺了他，絕對不可以！”
朱朝陽看著她，揚嘴淡淡地微笑：“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怕我以后回想起來，心理承受不了。不過，你不理解我。”
普普倔強地說：“我理解?！?/p>
朱朝陽吸了口氣，苦笑一下，突然換了個話題：“對了，認識你這么久，我居然不知道你真名叫什么?！?/p>
普普見他突然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有些不解地看他一眼，還是回答了：“我叫夏月普?！?/p>
“嗯，怎么寫的？”
“夏天的夏，月亮的月，普通的普?！?/p>
“夏月普，”朱朝陽點點頭，笑道，“很好聽的名字啊，誰給你取的？”
普普略略得意地笑著：“我爸爸想出來的，他說我生的那天，剛好是夏天，晚上十點多，那天月光普照，我爸又姓夏，所以我就叫夏月普。”
“嗯，那我以后叫你月普，再也不叫你普普了?！?/p>
“哦，為什么？”
“‘普普’不是你的名字，是侮辱性的綽號，你已經(jīng)不在孤兒院了，應(yīng)該永遠和這個綽號告別。我會告訴耗子，我們以后再也不能叫你普普，必須叫你月普。”
瞬時，普普臉上的表情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她眼眶中多了一些濕潤，她使勁眨了眨，笑了出來：“是耗子告訴你我綽號的事？”
朱朝陽點頭承認，又說：“以后我一定帶你去最好的醫(yī)院，找最好的醫(yī)生，治好這個病?，F(xiàn)在開始，你吃飯不要再躲躲藏藏了，吃完你也不要一個人走了，我一點兒也不覺得那有什么，你自己也不要再介意了，好不好？”
普普停頓住了，過了幾秒，緊緊抿著嘴笑了起來，她把頭側(cè)向了另一面，抬起頭使勁眨眨眼，又用手抹了幾下，重新轉(zhuǎn)回身，看著他：“好，我叫夏月普，不叫普普了?！?/p>
“月普，你爸的祭日是這個月嗎？”
“對?！?/p>
“是這個月什么時候？”
“月底的時候?！?/p>
朱朝陽想了想，道：“我十二號開始要補課了，要上半個月的課，到時可能出來的時間不多。相機里有那個男人的視頻，所以照片不能去打印店打出來。嗯……不如我現(xiàn)在帶你去照相館拍照片吧，多拍幾張，你一定要笑，你爸肯定想看到你高興的樣子?！?/p>
普普抿嘴笑道：“好?！?/p>
59
傍晚，周春紅從景區(qū)回來，帶著一臉怒氣回到家，見到兒子，她強忍住怒火，關(guān)切地問：“朝陽，昨天朱永平是不是來找過你了？”
朱朝陽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找過我了?！?/p>
“他來找你做什么？婊子也跟來了？”
“你聽鄰居說的吧？”
周春紅咬著牙點頭。
朱朝陽便把昨天朱永平和王瑤的事一五一十、毫無隱瞞地說了一遍。
聽完，周春紅更是大怒：“朱永平這個畜生，連兒子都會懷疑！還想出錄音這種招數(shù)！警察都說了不關(guān)你的事，他居然……居然跑過來錄音！”她雙眼通紅，大口喘著氣。
朱朝陽連忙給她倒了杯水，扶她坐下，拍著她肩膀，一臉平靜地勸慰道：“媽，你也別氣了，沒什么大不了的?！?/p>
周春紅抬起頭，她從兒子的眼睛里，讀到了一種從未見過的成熟，但還帶著一絲古怪的陌生感，讓她隱約有點不舒服。
但這個表情在他臉上只出現(xiàn)了那么一瞬間，隨后朱朝陽道：“媽，我會好好讀書，不會讓你失望，你不要為我擔心，也不要替我生氣了?！?/p>
周春紅咽喉一陣抖動，不過她沒有哭出來，深吸了口氣，欣慰地看著兒子：“你自己別多想就好?！?/p>
“我不會多想的，媽，你放心吧?！敝斐枦_她笑了一下，跑回房間拿出一疊錢，道，“爸昨天給了我五千，婊子的有三千六，你收好。本來應(yīng)該有四千多的，那時她扔地上，有好幾百被旁邊的路人撿走了?！?/p>
周春紅接過錢，用力捏皺，痛惜地看著兒子：“朱永平的錢，你拿是天經(jīng)地義的?？墒擎蛔尤拥降厣系腻X，你不該撿！”
“我不撿走的話，肯定會被其他人撿走的?！?/p>
“這些錢就算讓火燒了，你也不能撿！”
“為什么？”
周春紅看著兒子，畢竟兒子才念初中，人情世故還不懂，也不能怪他，她嘆口氣：“這是婊子扔地上的錢，是侮辱你的錢，你撿了，就是你低她一等了?！?/p>
朱朝陽無所謂地笑了笑：“媽，這就是你不聰明了。錢上又沒寫婊子的名字，落在你面前，你不撿，這是跟自己過不去?！?/p>
他突然冷笑一下，“別說這些錢，就算他們整個廠子給我也是應(yīng)該的，給我多少錢，我都會心安理得地拿來，這是應(yīng)該的！”
周春紅嘆息一聲，道：“我聽人說朱永平還要和婊子再生個小孩，哎，要是生出個男孩，恐怕以后朱永平的資產(chǎn)就更沒你的份了。”
朱朝陽不屑道：“我馬上初三了，四年后讀大學，再過幾年就能工作賺錢，我也不擔心。以后我也不會主動跟他聯(lián)系了，也不會去爺爺奶奶家了?！?/p>
周春紅眼神復(fù)雜地看著負氣的兒子，語調(diào)柔下來，勸道：“朱永平雖然對你不好，可是你爺爺奶奶對你還是好的，你快開始補課了，聽說你爺爺上星期又去醫(yī)院搶救了一回，怕是時間不多，你這幾天最好還是去看一趟。你去過了，別人只會罵朱永平配不上做爹，不會說你不懂事。”
朱朝陽想了想，點點頭順從地同意了。
60
第二天下午，普普在書店見到朱朝陽后，馬上湊過去低聲道：“耗子來了，他說要和你再談?wù)劇！?/p>
朱朝陽四周看了圈，問：“他人呢？”
“你昨天說婊子和你爸都開始懷疑了，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耗子的存在，所以我讓耗子在最后面的那個書架等我們?！?/p>
“耗子知不知道他在小婊子身上留下了證據(jù)？”
普普搖搖頭：“我昨天告訴他了。”
“他害怕嗎？”
“他應(yīng)該有點怕的?！?/p>
朱朝陽點點頭：“原本我們商量著不告訴他，怕他心里徒增害怕。不過事到如今，是應(yīng)該讓他知道情況的嚴重性，才能讓他提高警惕。走吧，我們?nèi)フ宜！?/p>
兩人像做賊一樣小心地打量四周，然后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了最里面一排書架。
丁浩正在看漫畫書，見兩人來，立刻放下書，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走上前悄聲道：“朝陽，有件事我必須要和你談?wù)??！?/p>
“你說?！敝斐柕ǖ乜粗?。
“昨天普普告訴我，你還是想著那件事?！?/p>
朱朝陽輕松地搖搖頭：“不是想著，上一回是想著，這一次是下定決心去做?！?/p>
“你考慮過這樣做的后果嗎？”
“沒有什么后果，未滿十四周歲是不用承擔刑事責任的?！?/p>
“不，我不是說這個，”丁浩想了想，努力組織勸說的語言，“你……你要殺了你爸，這樣做的結(jié)果是，你心里永遠都會背著這件事了。”
朱朝陽平靜搖頭：“我不會。”
“你肯定會！”丁浩把目光投向普普，“普普，你說是吧？”
朱朝陽突然打斷他：“耗子，以后不要叫她普普了。”
丁浩不解問：“那叫她什么？”
“叫她夏月普?！?/p>
“夏月普是她名字呀，這和普普有什么區(qū)別嗎？都叫了她好幾年了?！?/p>
“有區(qū)別！普普是在孤兒院別人起的侮辱性綽號，你們已經(jīng)離開孤兒院了，再也不會回去了，所以，要忘記這個名字，徹底和孤兒院說再見。”
普普的臉色動了動，也對丁浩說：“耗子，我以后就叫夏月普了?！?/p>
丁浩無奈撇撇嘴：“好吧，可我以后還是可能會叫錯的，我都叫習慣了?！?/p>
朱朝陽道：“我會提醒你的?！?/p>
丁浩瞧著他們倆，突然嘿嘿笑出了聲：“你們倆現(xiàn)在關(guān)系不一般呀?！?/p>
普普臉上泛出一抹紅暈，抿抿嘴，瞪著他：“白癡，別岔開話題，你不是來找朝陽談事的嗎？”
丁浩一臉無辜道：“可剛剛明明是朝陽岔開話題，說到你名字去了，你怎么反過來怪起我了？”
“我……”普普撇撇嘴，“反正你是最笨的一個。”
“好吧好吧，”丁浩酸酸地道，“我最笨，行了吧，朝陽永遠最聰明，這下你滿意了吧？”
朱朝陽連忙勸著：“好啦，耗子，你一點都不笨，而且你心地特別好，今天你過來，就是想勸我放棄這個想法，對嗎？”
“對，你真的不能一錯再錯，沒有人會殺自己爸爸的，這和你不小心推下朱晶晶完全不同?！?/p>
朱朝陽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也不光是為了我自己。月普，你知道《鬼磨坊》的最后，克拉巴德為什么要殺了他的師父嗎？他的師父對他還是不錯的，讓他當繼承人，愿意把一切都留給他?！?/p>
“嗯……如果他不殺了他師父，他師父雖然不會殺他，但會殺了其他幾個徒弟和他心愛的姑娘。”
朱朝陽道：“他為了他的兄弟和心愛的姑娘，他必須這么做，他必須殺了師父，他沒有其他的選擇?！?/p>
丁浩看著兩人說著他完全聽不懂的東西，不解問：“朝陽，別岔開話題行嗎，我是認真地和你在說?！?/p>
朱朝陽嘆口氣：“我知道，但現(xiàn)在的情況是，婊子和我爸都對我產(chǎn)生了懷疑，他們說這件事和我脫不了干系，不是我干的就是我找別人干的。如果婊子找人調(diào)查我，一直查下去，遲早有一天會知道我有你們這兩個朋友。到時不光我會被抓走，還會拖累你們兩個。她叫夏月普，再也不是孤兒院的普普了。你也不想再見到死胖子院長對吧？如果這些事都暴露了，你們再回到孤兒院，那結(jié)果會怎么樣，想想都好可怕?！?/p>
普普臉上抽動了一下。
丁浩也煩惱地皺起雙眉：“可是那樣一來，你……如果你殺你爸爸，你會……”
朱朝陽打斷他：“我不會怎么樣，我心里不會感到半分難過。我已經(jīng)沒有爸爸了。我只有一個媽媽和你們這兩個朋友，你們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他又接著道：“并且我想好了，如果婊子和我爸都消失了，那么按照繼承法，他們夫妻的財產(chǎn)先平分，一半歸婊子娘家，一半歸我和我爺爺奶奶三人。我爺爺奶奶只有我一個孫子，沒有其他子女，最后這些錢都是我的了。我有錢了，我會想辦法給你們錢，讓你們有個安定的生活，再也不用為錢擔心。那個男人幫了我后，也有了我的把柄，到時他三十萬就算不給也沒關(guān)系了。你喜歡打游戲就盡管打，以后等我大學畢業(yè)了，能獨立支配財產(chǎn)了，我開公司，請你當副經(jīng)理，這樣多好?！?/p>
丁浩撲哧笑了出來：“普普，不，月普是老板娘嗎？”
普普一聽用力扭他手臂，他急忙討?zhàn)垺?/p>
朱朝陽也是害羞地笑了笑，避開不談，道：“這么說，你是同意了？”
丁浩停下了開玩笑，眉頭再次皺起，道：“我總覺得這事情太大了，不可能實現(xiàn)的?！彼涯抗馔断蛄似掌?，“你怎么看？”
普普面無表情地停頓了一會兒，淡淡地說：“如果被婊子查出了我們倆，朝陽完蛋了，我們也完蛋了，我們要被送回孤兒院，我死也不會回去的。”
聽到普普的意見明顯已經(jīng)站在了朱朝陽一邊，丁浩糾結(jié)了很久，道：“我想只讓婊子消失就行了，你爸畢竟是你爸?！?/p>
朱朝陽搖搖頭：“如果婊子出事了，我爸肯定百分百要懷疑到我了，只能兩個人一起出事。”
“可是如果兩個人一起出事了，警察也會懷疑到你吧？”
朱朝陽又搖了搖頭，道：“不會，他們出事的那天我在學校上課，警察不會認為是我干的，而且我一個小孩，警察也不會認為我能雇兇殺人?！?/p>
丁浩想了想，不解問：“你在學校上課？那誰去干？”
“那個男人，要那個男人去干，我們?nèi)齻€小孩，根本沒辦法殺死兩個成年人，那個男人已經(jīng)殺了三個人了，警察完全沒抓他，他一定有很多別人不知道的殺人辦法，他肯定有辦法把事情做得別人完全看不出的?！?/p>
“可是……可是我們用相機跟他勒索錢，他沒辦法只能給，現(xiàn)在用相機威脅讓他殺人，他會答應(yīng)嗎？”
朱朝陽冷聲道：“不答應(yīng)也要答應(yīng)?！?/p>
“如果他說他沒有能力辦到呢？”
“我已經(jīng)替他想好了辦法。下個星期三是小婊子的生日，我早上去我奶奶家，聽她說我爸和婊子兩人會在那天去上墳?，F(xiàn)在是大夏天，他們上墳一定是趁一大早天氣涼的時候去，這季節(jié)大清早根本沒人上墳，到時叫男人在墓地下手，一定會成功。下星期開始我們學校要補課了，那時我正在上課，他們倆出事了，根本不關(guān)我的事?！?/p>
“這……”丁浩瞧著朱朝陽說著計劃的模樣，眉宇間透著一股讓他都感覺害怕的冷酷。
朱朝陽看了他們倆一眼，道：“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我們必須要說服那個男人，必須威脅他。那個男人肯定是不愿幫忙殺人的，到時你們一定要態(tài)度鮮明地站在我這邊，不能讓他感覺到能勸服我。而且我們一定要非常強硬，逼迫他必須幫忙，威脅他如果不同意，我們?nèi)f不要了也要把相機交給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