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陳法醫(yī)走進辦公室,扔下幾份文件,對葉軍道:“市刑技處對朱晶晶做了全面尸檢,剛傳真了結(jié)果,他們沒找到精液。判斷兇手沒射精,或者微量射精,被吞下去后,胃蛋白酶分解,檢測不出。朱晶晶嘴巴里的幾根陰毛和殘留皮膚組織及血液,經(jīng)過鑒定,拿到了DNA。不過光有DNA,憑空還是鎖定不了嫌疑人?!?/p>
葉軍煩躁地皺起眉,點上一支香煙,道:“朱晶晶衣服上能不能提取到指紋一類的線索?”
陳法醫(yī)搖搖頭:“只有皮革這類材料的衣服能保存指紋,普通衣服都難以提取,而且朱晶晶墜樓后,被管理人員、救護人員等許多人碰過,那天后來還下了雨,場面很混亂。”
“也就是說,除了DNA很明確外,窗玻璃上的那些指紋,其中有沒有兇手的,也不知道了?”
這次案子需要排查的人員很多,一個個比對DNA需要取樣送實驗室,很麻煩,而如果只是比對指紋,就輕松多了。可偏偏公共廁所窗玻璃上采集到的指紋遠遠不止一個人的。
陳法醫(yī)道:“是的,唯一可靠的就是兇手的DNA是明確的?!?/p>
葉軍尋思問:“我們一個派出所,設(shè)備、技術(shù)、人員都有限,從沒碰上這類案子。過去有類似的案例偵破參考嗎?”
陳法醫(yī)瞇著眼思索了片刻,道:“我記得大概十年前倒是有一起類似的案子,最后成功破獲了,可是……”
“可是什么?”葉軍急問。
“可是那回專案組規(guī)格高多了,省公安廳直接掛牌,專案組組長是嚴良?!?/p>
“嚴良?”
“我記得你進修還曾經(jīng)聽過他的課?”
葉軍點頭:“對,以前我到省里進修,聽過嚴老師的課。剛見著他覺得是書生氣,靠著高學(xué)歷進省廳的,對破案肯定是紙上談兵。后來才知道嚴老師有豐富的一線辦案經(jīng)驗,公安部都表彰過他。他那門犯罪邏輯學(xué)講得特別好,絕對實用,不像那些什么犯罪心理學(xué),純屬忽悠瞎猜馬后炮,后來不知怎么了,他突然辭職不干,去浙大教書了。”
“除了帶隊的是嚴良外,省廳配了超過百人的專案組團隊,人員經(jīng)驗豐富,各方面專家都有,這才把案子破了的。”
葉軍抽了口煙,道:“那案子是怎么回事?”
陳法醫(yī)回憶道:“當(dāng)時是兩個家庭的女童前后失蹤,后來在一處停工的工地臨時棚里被人發(fā)現(xiàn),兩人均被強奸、虐打,再殺害,兇手用了避孕套,沒留下體液,同時,兇手還放火把現(xiàn)場證據(jù)燒得一干二凈,第二天新聞登上全國報紙,省廳為之震驚,即刻成立專案組破案。專案組前后圈出三十多名可疑的嫌疑人,結(jié)果被嚴老師一一推翻,他最后把目標指向了一名和那兩家人表面并無多大仇怨的人??墒悄侨吮蛔ズ?,口風(fēng)嚴密,堅稱自己無辜,案發(fā)當(dāng)晚獨自在家,從未去過案發(fā)現(xiàn)場。審訊的警察也傾向于認為他和案件無關(guān),唯獨嚴老師對他緊追不舍,后來,也是在一干物證專家的共同努力下,通過最先進的微物證技術(shù)才駁倒嫌疑人口供,最后把他定罪的?!?/p>
葉軍尋思著說:“那案子比我們這次的似乎更棘手?!?/p>
“當(dāng)然,那次案子兇手的反偵破手段很強,專案組起初人證物證一樣都沒有。這回好歹有兇手的DNA樣本,窗戶上的指紋也極可能有兇手的。不過那次專案組規(guī)格高得多,不是我們這地方上的派出所能比的。”
葉軍也認同地點點頭,這次案發(fā)地人流量太大,要偵查的工作太多,除非運氣特別好,否則這案子沒有幾個月,根本辦不下來。
這案子雖是他們鎮(zhèn)上的大案,可放到更大范圍里,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可能配上超額警力去破這一個命案,就算市局和分局會派技術(shù)員協(xié)助,主要工作還是要靠派出所刑警隊。四天的走訪調(diào)查下來,基本可以肯定的一點,當(dāng)時沒有目擊者,沒人注意到可疑人員。
現(xiàn)在全部的工作重心都放在一樓監(jiān)控里出現(xiàn)過的人,尋出可疑的目標,逐個進行調(diào)查。他們相信,兇手應(yīng)該是成年男性,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歲數(shù)較大的男孩子,畢竟現(xiàn)在未成年男學(xué)生犯下強奸案也時有發(fā)生。
此外,兇手應(yīng)該是獨自出入的,因為按常理推斷,帶小孩來少年宮玩的家長,不會這么卑鄙變態(tài),背著自己小孩,獨自跑到六樓奸殺一名女童。所以,凡是獨自出入在監(jiān)控里的成年男性,包括發(fā)育成熟的男學(xué)生,都是重點調(diào)查目標,要想辦法一一找到,比對DNA和指紋進行核實。
但這顯然不是朝夕能做完的工作,監(jiān)控里出現(xiàn)的人腦袋上又沒寫著姓名住址,這給偵查工作帶來很大的困難。首先要找出每個可疑人員是誰,住哪里,才好去核查情況,采集DNA和指紋比對。這部分工作就算再順利,也要花上幾個月時間,以及大量的警力。派出所刑偵中隊就那么二三十號人,不可能所有人為了這案子,日常工作都不做。再加上監(jiān)控畫面本來就不太清晰,看不清人的面部特征,如果沒人認識里面的人是誰,那又該怎么查?
如果兇手是外來務(wù)工人員,已經(jīng)逃走了,更從何查起?這是擺在葉軍面前的現(xiàn)實問題。
這時,一名刑警敲開門,道:“葉哥,朱晶晶他爸朱永平找你,想了解下辦案進度。”
葉軍打發(fā)道:“這案子哪有這么快,你去安慰他一陣,跟他說我們正在查,有情況會立刻通知家屬?!?/p>
他剛說完,馬上皺了下眉,叫住,“喂,等一下?!?/p>
他轉(zhuǎn)向陳法醫(yī):“老陳,我聽你前面說,十年前的那個案子,最后抓到的兇手和被害人家有仇?”
“對,表面上看沒多大仇怨,實際上是陳年宿仇。說是兇手老婆早年背著他,跟兩家男人都上了床,兇手性格老實,知道這事后,也一直沒聲張。他有個兒子,兒子漸漸長大后,他越看越不像自己的,后來偷偷帶兒子做了親子鑒定,果然不是他的,這下他多年積怨爆發(fā),鐵了心報復(fù),所以精心布置設(shè)局,綁架了兩家人的女兒,將她們強奸虐殺?!?/p>
葉軍想了想,道:“朱晶晶家里比較有錢,對吧?”
“對,朱永平開冷凍廠的,規(guī)模還算可以。”
“生意做大了,容易跟人結(jié)仇。你看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兇手未必只是個心理變態(tài),他奸殺朱晶晶,會不會是跟朱晶晶父母有仇?”
陳法醫(yī)尋思著點點頭,道:“有這個可能?!?/p>
葉軍連忙對門口的刑警道:“我去跟朱永平聊一下,順便把咱們手里的這部分監(jiān)控給他,讓他和他老婆在家抽空看看,是否能從里面找出他們認識的人。如果是因為有報仇的成分,而奸殺朱晶晶,那么他們夫妻肯定能認出兇手?!?/p>
34
“你覺得剛才那個男人真的要殺我們嗎?”公交車上,普普和朱朝陽并排坐著,壓低聲音悄悄問。
“對,”朱朝陽點點頭,用著只有他們倆才聽得到的聲音說,“如果我們?nèi)齻€是一起去的,還帶上了照相機,他一定會殺了我們,拿走相機?!?/p>
“他搶走相機就行了,為什么一定要殺我們?”
“有些秘密是永遠不能讓別人知道的,否則永遠睡不上一個安穩(wěn)覺。畢竟我們親眼見到了他殺人?!?/p>
“可是他只是一個人,未必殺得了我們?nèi)齻€人吧?”
“他有刀?!敝斐柌挥勺灾鞯孛嗣艜锏哪前沿笆祝溃骸八室獍训斗抛雷酉旅?,刀把就在他手旁,還用報紙遮住,真陰險。”
他想了想,又說:“不過也有可能他沒打算直接用刀殺我們,刀是他的防備選擇。”
普普不解問:“什么意思?”
“我想他一開始可能是想下毒。你瞧,我們剛進去,看到桌子上放著一瓶開過的果汁,你想喝,他卻把果汁拿走了,說果汁開過幾天,壞了,給你換可樂??墒撬H口說昨天才住進這房子的,房子是新房,一看就是之前沒住過的,怎么會冒出來一瓶開了好幾天的果汁?如果是昨天開的,飲料又不會壞,當(dāng)然可以接著喝的。我猜是因為我們剛進去的時候,他看到我們只有兩個人,你又直截了當(dāng)告訴他,如果我們沒回去,耗子會報警,而且相機也沒帶,所以他放棄了殺我們的打算。剛剛他帶我們看房子時,不是好幾次問了,我們看房子拖了時間,耗子會不會擔(dān)心之類的話,他其實是擔(dān)心,我們有沒有跟耗子約定了回去的時間,如果超過時間不回去,耗子會不會直接報警。”
普普思索道:“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nèi)齻€人帶著相機一起來,他就會給我們喝飲料,毒死我們,如果沒毒死,再用刀殺了我們?”
“毒藥喝下去不會三個人同一時間一起死,如果一個人開始肚子痛了,還沒中毒的想逃跑,他就會用刀殺人了。”
普普臉上微微變色,看著前方,嘴里慢吞吞地說:“剛剛好危險?!?/p>
朱朝陽點點頭:“他一開始電話里說錢準備好了,叫我們過去交易,實際上呢,他壓根沒把錢備好。他就是想把我們?nèi)齻€都騙過去,拿相機跟他交易。到了他家,發(fā)現(xiàn)這房子根本沒人住過,他也承認是新房,昨天剛搬進來的。哪有這么巧合,他偏偏昨天剛剛搬進新房?他就是想在這兒殺了人,然后偷偷神不知鬼不覺地收拾干凈。他住的這小區(qū)很新,似乎沒幾戶人家住進來,他真在里面殺人,外面人聽不到動靜。還有一點,前幾天他第一次見到我們,知道我們手里的相機,他很生氣,還好幾次露出兇光,嚇唬我們。今天呢,你幾次頂撞他,他也嘻嘻哈哈,什么生氣的樣子都沒有。這大概就是笑里藏刀,大反派都是這樣,明明心里恨你,表面上裝出對你很好的樣子?!?/p>
普普聽完他的分析,由衷佩服地看著他:“朝陽哥哥你真聰明,他這些陰謀都被你發(fā)現(xiàn)了。”
朱朝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也沒有啦,就是他小看了我們嘛,我們比他想象的聰明一點?!?/p>
“那還要再跟他交易嗎?”
“要的,只要我們還是和今天一樣,人、相機都分開,他就不會對我們下手,到時拿了錢,再不和他私下見面,他也沒辦法對我們怎么樣了。”
普普點點頭,隨后又皺眉道:“可是我和耗子住進他提供的房子里,會不會有危險?”
朱朝陽很肯定地說:“不會,只要不讓他知道我家在哪里,就沒事。他不知道我在哪,又不知道相機在哪,自然不敢對你們使壞。所以最重要一點,如果他來找你們,千萬不能讓他套出話,關(guān)于我們?nèi)齻€的情況,半點都不能讓他知道?!?/p>
普普微笑點頭:“放心吧,我肯定不會說,回去叮囑好耗子,只要他不被套出話就行,我就怕他太笨了?!?/p>
朱朝陽哈哈一笑,又道:“不過今天那男人本來想殺我們的事,不能讓耗子知道,否則他不敢住到他的房子里去了,而且說不定他被那人一嚇唬,就說漏嘴了?!?/p>
“嗯,我明白,我們就跟耗子說那男人錢還沒準備好,暫時先給了一些生活費?!?/p>
朱朝陽點頭:“他給你們生活費,可以先買幾件衣服,然后買點好吃的,你們也該好好犒勞一下自己了?!?/p>
普普感激地看著他:“不如給你也買件衣服吧,我和耗子都在你家住了好幾天了?!?/p>
朱朝陽搖搖頭:“不用,我媽看到我買了新衣服,不知道我錢哪里來的呢,說不清楚?!?/p>
“嗯,這倒也是。”
“還有,我剛剛在你們要住的房子里找到一根線,我把線夾在了衣柜的門上。你們以后開過衣柜,記得把線重新夾上,如果發(fā)現(xiàn)線掉了,那么說明男人偷偷進來了,翻過東西,我們也好多個心眼。”
“就像在你媽媽房間門上夾條毛線嗎?”
朱朝陽一個激靈,看向普普,她眼里倒沒有責(zé)怪的眼神。
他低下頭,吞吐道:“對不起……我一開始——”
普普打斷他:“我知道的,兩個陌生人來你家,換誰都會防備的。耗子這個笨蛋不知道,我是不會告訴他的。”
“唔……”朱朝陽含混地說,“謝謝你?!?/p>
兩人照舊在離家的前一個公交站下了車,往小路上繞了好多彎路,跑回家。朱朝陽故意沒用鑰匙開門,而是敲門,丁浩果然嚴格遵守兩人的囑咐,很警惕地在門里問了誰,聽到他們聲音,這才歡快地開了門,急匆匆把兩人迎進來。
兩人按照商量好的內(nèi)容,跟他說了今天的事,丁浩對錢沒拿到略略有些失望,后來知道有了個房子住,還拿了男人一千塊生活費,頓時心花怒放,跟普普一起收拾了原本就不多的行李,與朱朝陽道別,去往新家。唯一遺憾的是電腦不能搬走,丁浩頗為苦惱。
35
晚上,周春紅回到家,燒了幾個小菜,和朱朝陽兩人圍著小餐桌吃飯,頭頂?shù)蔫F質(zhì)吊扇呼啦地轉(zhuǎn)動著。朱朝陽從頭到尾很少說話,吃完飯就說:“媽,我去房間看書了?!?/p>
“等下,”周春紅叫住他,“你今天怎么不高興,都沒說幾句話?”
“嗯……沒有呀,好好的啊?!?/p>
周春紅不解地看了兒子一眼,問道:“你的兩個小朋友回去了嗎?”
“今天剛走的?!?/p>
“你們這幾天玩得好嗎?”
“挺好的,我們逛了好多地方?!?/p>
“哦,那……你爸這幾天有打電話給你嗎?”
朱朝陽低下頭:“沒打過。”
周春紅低聲嘆口氣,道:“你有時間的話,去看下你爺爺奶奶,聽說你爺爺中風(fēng)更厲害了,估計今年就要去了,他們對你還是好的。省得朱永平說你不看你爺爺奶奶,更有借口不給你錢了?!?/p>
“哦,那我明天去一趟吧。我就怕……就怕去的時候又遇到婊子,上次去時,奶奶說婊子等下要過來,讓我先回來了?!?/p>
周春紅氣惱地哼一聲:“你怎么說都是朱家的孫子,朱家就你這一個孫子,一個男丁,你爺爺要是走了,還得要你拍棺材板的。你去朱家是天經(jīng)地義。婊子生的是女的,怎么也輪不到她說東說西,再說了,她女兒現(xiàn)在都死了,真是老天開眼!”
朱朝陽悄悄把頭側(cè)過去:“爸這幾天都在弄小婊子的事吧?”
“肯定的!”周春紅越想越氣,“別人說你爸這幾天,每天在廠里陪著婊子哭他們的死小孩,朱永平法寶可真夠足的,我認識他這么多年,從來沒見他掉一滴眼淚的,現(xiàn)在小婊子死了,居然哭得跟天塌了一樣,活該!他對你要有對小婊子十分之一的好,你日子就好多了?!?/p>
朱朝陽低聲道:“那……那爸爸以后總該給我們多一些錢吧?!?/p>
“看他良心了!就你這么一個兒子,換成別人,疼都來不及了,哪會像他那樣不聞不問。婊子就是他克星,看見婊子什么魂都丟了,以后會不會多給你錢,估計他還是要看婊子臉色!”
朱朝陽抿抿嘴,試探道:“媽,你知道小婊子是怎么死的嗎?”
“不是從少年宮掉下來的嗎,那天你不也在少年宮嗎?”
“嗯……是,我那時不知道是她,聽你說才知道的。她是怎么掉下來的?”
“說是被人強——”周春紅剛想說“強奸”兩個字,想到兒子還小,這話不好聽,就改口道,“好像說成年男人弄了她,然后把她推下樓,摔死了,派出所在調(diào)查,我今天回來看到樓下小店門口還貼著懸賞通告?!?/p>
“成年男人?”朱朝陽一愣,他最擔(dān)心警察查出他把朱晶晶推下去的線索,怎么莫名其妙變成了成年男人?便急忙問,“有人看到那個成年男人嗎?”
周春紅搖搖頭:“沒人看到,所以才抓不到?!?/p>
“那怎么知道是成年男人?”
周春紅猶豫一下,含糊其辭道:“我聽別人在傳的說法,小婊子嘴巴里有幾根毛,警察分析出來是成年男人的。”
朱朝陽稍稍一想,馬上明白過來了,朱晶晶嘴里有幾根耗子的陰毛,難怪警察會這么想。他松了一口氣,這樣的話,毛是耗子的,那么朱晶晶的死就不會懷疑到他頭上了。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心下又一陣不安,絕對不能讓警察知道耗子,否則一旦查出朱晶晶嘴里的毛是耗子的,把耗子抓了,馬上所有人都會知道他才是兇手了。無論如何,必須讓耗子和普普有個長期穩(wěn)定的生活環(huán)境。
周春紅又道:“朝陽,以后你不要去少年宮了?!?/p>
“為什么?”
“現(xiàn)在好多家長都不敢讓孩子去少年宮,那邊有變態(tài)。”
“可我是男的,沒關(guān)系吧。”
周春紅想了想,道:“那你也不要一個人跑到冷僻角落,現(xiàn)在社會這么復(fù)雜,各種人都有,知道嗎?”
“知道了,我都這么大了,不會有事的?!敝斐枦_著周春紅笑了笑,讓她放心。
36
第二天一早,葉軍剛到派出所沒多久,手下一名刑警就告訴他:“葉哥,朱晶晶她媽王瑤過來說,她知道誰是兇手了,她一定要親口跟你說。”
葉軍眼睛一瞇,立即道:“快帶她進來!”
沒一會兒,兩眼布滿血絲的王瑤走進辦公室,直直盯著葉軍,沉聲嚴肅道:“葉警官,請你們一定要抓住兇手,絕對不能讓他逍遙法外!”
葉軍當(dāng)即正色回應(yīng):“你放心,這個兇手我們必抓不??!你知道誰是兇手了?是誰?”
王瑤冷聲道:“我丈夫跟前妻生的兒子,朱朝陽!”
“朱朝陽?”葉軍聽到這個名字,第一反應(yīng)是很熟悉,想了一下,他女兒的一個同班同學(xué)也叫這名,那學(xué)生一直都是年級第一,也不知道是不是同個人。他們大致了解過朱永平的家庭情況,他離過婚,不過已經(jīng)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前一段婚姻情況和案子無關(guān),所以他們并不太清楚。
王瑤借他的電腦,重新打開監(jiān)控視頻,拉到了她記下的時間點。
畫面中正是少年宮的一樓大廳入口處,有不少小孩跑來跑去,從中穿插經(jīng)過。
一開始,走進來一個小女孩,正是朱晶晶,后面又走過了幾波小學(xué)生模樣的孩子,大約過了一分多鐘,出現(xiàn)了一男一女兩個中學(xué)生模樣的孩子,男的個子相對高些,女的挺小個的,這兩人走出畫面后不久,一個穿著普通土黃色短袖T恤的小孩,獨自走進了畫面中,他個子不高,站在畫面中停頓了一兩秒,張頭張腦看了一下,隨后又往前走,消失在畫面外。
王瑤指著這個瘦小的男孩子,道:“他就是朱朝陽,我丈夫跟前妻生的小孩,他就是殺害我女兒的兇手!”
葉軍和手下警員有些茫然地互相看了眼,隨后抬起頭:“他幾歲了?”
“十四歲?!?/p>
“嗯……然后你為什么說他是殺你女兒的兇手?”
王瑤嚴肅地說:“所有人看下來,我只認識他?!?/p>
葉軍抬起身,干咳一聲,道:“這個……除了這點呢?”
“他心里一定很恨我和晶晶,為了報復(fù),他殺了晶晶?!?/p>
對于王瑤說的這種情況,不用說透也能想個大概。男人二婚,前妻的孩子和現(xiàn)任妻子之間有矛盾,憎恨現(xiàn)任妻子及小孩,這是太普遍的情況了,哪個小孩不恨其他女人搶了他爸爸?
葉軍原本對王瑤說她知道兇手了,抱了極大期許,現(xiàn)在聽她這么說,似乎純屬主觀臆斷,因為畫面中的朱朝陽明顯是個小孩子,跟他們定位的兇手天差地別,他難免失望之色溢于言表,皺了皺眉,道:“除了你說他恨你們這點外,還有其他的嗎?”
“難道這還不夠嗎?”王瑤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是質(zhì)疑警察在徇私枉法,包庇壞人。
葉軍坐進了椅子里,略顯無奈道:“當(dāng)然不夠,辦案是要講證據(jù)的,你說的只是你的想象?!?/p>
“證據(jù)是吧?晶晶剛進少年宮,才過一分多鐘他就跟進來了?!蓖醅幫蟿右曨l往后拉,繼續(xù)說,“你看,晶晶出事后,才過不到五分鐘,他又跑出少年宮?!?/p>
葉軍解釋道:“你女兒出事后,整個少年宮很快都知道了,有很多人跑出去看。如果一個人聽到外面發(fā)生這么大動靜,他還無動于衷,繼續(xù)待少年宮里,才會可疑,相反,我認為,你女兒出事后,你說的這個朱朝陽很快跑出少年宮,這很正常?!?/p>
王瑤反問道:“那么前面呢?前面為什么晶晶剛進少年宮,才過一分鐘,朱朝陽就跟在后面進來了?你們剛才看到了,他進少年宮時,站在大廳停留了一下,鬼頭鬼腦東張西望,肯定是在找晶晶!晶晶剛來少年宮,他就跟進去,難道這也是巧合嗎?”
葉軍稍稍一頓,覺得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可是監(jiān)控里看著朱朝陽個頭很小,還是個小孩,而他們調(diào)查的兇手有強迫朱晶晶口交的行為,這似乎不會是一個十四歲小孩會做的事吧?
正在這時,朱永平闖進了辦公室,拉住王瑤就說:“你怎么還是一個人跑過來了,快回家去?!?/p>
王瑤一把甩開他,大聲叫嚷道:“你就是不想承認你兒子是殺我們女兒的兇手,是不是,是不是!”
“你在說什么,朝陽怎么可能會是兇手,跟我回家去?!彼幻鎰裎恐?,一面連聲向警察道歉,“警察同志,對不起對不起,我老婆心情不太好,抱歉抱歉。”
葉軍辦案多了,完全能理解受害人家屬的心情,和派出所里的其他警察跟著一陣安慰。但王瑤顯然認準了朱朝陽就是殺她女兒的兇手,堅持叫著:“你們一定要抓朱朝陽,他就是兇手!不可能這么巧合,偏偏是他,在晶晶進少年宮才一分鐘,就跟進來了。晶晶剛出事,他就跑出去了。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她絲毫不肯放棄,派出所警察只能讓她和朱永平先介紹了朱朝陽的大致情況,包括姓名住址,朱永平前一段婚姻情況以及現(xiàn)在和朱朝陽一家的關(guān)系。記錄好后,說他們會對朱朝陽進行相關(guān)調(diào)查,安慰了一陣,好不容易才送走王瑤。
辦公室總算安靜下來,手下民警們吁了一口氣,一人搖頭道:“這女人,自己女兒死了,懷疑到丈夫和前妻生的小孩,可對方明明只是個小孩?!?/p>
葉軍微微皺眉:“我覺得王瑤懷疑的也有幾分道理,你們看,朱晶晶走進少年宮才過一分鐘,朱朝陽就進去了,還站在原地張望,似乎是在找著什么?!?/p>
“可是他還是個小孩,你瞧他個子,看著大概才一米五,應(yīng)該還沒來得及發(fā)育吧?!?/p>
葉軍道:“十三四的男孩子,大都已經(jīng)發(fā)育了,性能力是有的?!?/p>
“可看他的樣子還沒發(fā)育完全,朱晶晶嘴里的陰毛是發(fā)育很完全的陰毛了。”民警拿起登記的信息,“才十三歲半,現(xiàn)在還是求是初中的初二學(xué)生,怎么都跟口交這種事聯(lián)系不起來吧?”
“求是初中……”葉軍從他手里接過登記信息,又看了一遍。
“葉哥,你家葉馳敏不也在求是初中念初二?”
“是?!比~軍點點頭,道,“這個朱朝陽應(yīng)該就是我女兒同班同學(xué)的那位,每次年級統(tǒng)考,這朱朝陽一直是第一,我讓小葉多向人家學(xué)習(xí),她總是很不服氣,這死丫頭就是沒出息?!?/p>
“一直考年級第一?成績這么好,更不可能跟殺人有關(guān)聯(lián)了。早上王瑤說她知道兇手了,我還以為馬上能破案了,誰知道就是這么回事?!蹦侨瞬粷M地吐口氣。
葉軍思索片刻,道:“不過話說回來,朱朝陽和朱晶晶進少年宮的時間只差了一分多鐘,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找朱晶晶,這事還是要調(diào)查一下。就算他不是兇手,也要問清楚他去干嗎,說不定他那頭會有新線索?!?/p>
幾名刑警想了想,也認同地點點頭。
37
自從昨天普普和耗子搬去殺人犯家后,朱朝陽忐忑了一夜。
殺人犯主動提出房子借給他們住,未必是出于好心??墒亲蛱爝@個選擇也是出于無奈。
普普和耗子兩個小孩出去找房子租不切合實際,沒人會把房子租給小孩的,說不定別人懷疑他們倆是離家出走的小孩而報警,一旦普普和耗子被警察帶走,他們肯定會被送回孤兒院,更說不定他殺朱晶晶的真相也會抖露出來,那樣就天塌了。而他們一直住自己家自然也不可能,媽媽一定會覺得奇怪的。
一夜過去,他們?nèi)齻€沒手機,無法聯(lián)絡(luò),普普和耗子現(xiàn)在怎么樣了也一無所知。
此刻,周春紅出去買菜了,朱朝陽正打算出門去找普普耗子了解情況,沒等他動身,門外卻傳來了敲門聲。
朱朝陽小心地趴在門后通過貓眼朝外看了眼,瞬時嚇得縮回頭來,外面站了兩個穿著短袖制服的警察!
警察!難道是朱晶晶的事?
朱朝陽驚懼不安,幾天過去,他以為朱晶晶的事風(fēng)平浪靜了,卻突然來了警察,是不是查到他了?
他不敢開門,躲在門背后,心跳很快。
如果他們問起,該怎么說?
無論怎么樣,必須咬定一句不知道。
“怎么沒人在?地址是這兒沒錯啊?!?/p>
另一人接口道:“大概出去了吧,要不我們下午再來?”
“大熱天的空跑一趟,真麻煩。也只能這樣了?!?/p>
兩人正準備轉(zhuǎn)身走,背后門卻開了。
朱朝陽強自平復(fù)心緒,隔著鐵柵欄的防盜門,抬頭望著他們倆:“你們……你們找誰?”
“你是朱朝陽?”其中一位三十多歲、體型壯碩、一臉嚴肅的警察朝他看去,順便拿出證件,晃了晃,“我們是派出所的?!?/p>
他連忙避開目光的對視,道:“警察叔叔,你們……有什么事嗎?”
“把門打開,我們有話問你?!?/p>
朱朝陽手放在門鎖上,沒有直接打開,又謹慎地問了句:“你們有什么事嗎?”
“調(diào)查一些情況?!本焖坪醪⒉淮蛩阒苯影选懊浮眱蓚€字說出口,怕嚇到小孩。
朱朝陽遲疑著又看了看兩人,最后只好打開了門,讓他們倆進來。
“你們要喝點水嗎?我給你們倒水?!敝斐柖惚苤鴥扇四抗?,背過身去倒水。
“不用了,謝謝你?!迸志炷抗馐冀K停留在他身上,依舊是習(xí)慣性的嚴肅語氣說,“你媽媽不在家嗎?”
“出去買菜了,你們找她有什么事嗎?”
“哦,那也沒關(guān)系,我們有些情況要跟你核實一下?!比绻麑弳栁闯赡耆?,需要監(jiān)護人在場,不過他們本意只是來了解情況,并沒真的懷疑是朱朝陽干的,便接著道,“7月4號,也就是上個星期四早上,你去過少年宮,還記得嗎?”
“少年宮……”朱朝陽身體瞬間愣在原地,倒水的手停在半空,他背對著他們,警察看不到他的表情。
“還記得的吧?”
朱朝陽偷偷深吸一口氣,果然,警察果然是來調(diào)查少年宮的事的,對此他多少有些準備。
當(dāng)天事情發(fā)生后,他考慮了很多。
最好的情況當(dāng)然是警察永遠不會來找他。退一步,如果來找他,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否認到底,決不能承認是他殺了朱晶晶。因為他一旦承認,他爸就會知道這一切,那簡直和死沒什么兩樣。再退一步,即便他矢口否認,最后警察還是查出了他殺害朱晶晶,到時還有個未成年人保護法在,他不用承擔(dān)刑事責(zé)任。
所以,就算他當(dāng)著警察面撒謊失敗了,情況也不會更糟糕。
他并不怕警察,因為他未滿十四周歲。他只怕別人知道真相,他怕他爸知道真相。
朱朝陽抿抿嘴,回應(yīng)道:“我記起來了,那天我是去了少年宮。”
“你是一個人去的嗎?”
“我……是一個人?!敝斐柣剡^身,捧著兩杯水,小心地把水遞給警察。
“謝謝,”警察接過水杯,沒有喝,放到一旁桌上,“那么,你一個人去少年宮做什么?”
“我是去看書?!?/p>
“哦,一直在看書嗎?”
“是的?!敝斐柣赝麄?,表情從一開始的緊張,漸漸變得鎮(zhèn)定。
胖警察繼續(xù)問他:“你經(jīng)常去少年宮嗎?”
“一般暑假我要么去新華書店,要么去少年宮看書?!?/p>
胖警察眼睛瞥到小房間的墻上貼了很多獎狀,此前他們也知道,朱朝陽學(xué)習(xí)很用功,成績很好。他點點頭,又問:“那天你什么時候離開少年宮的?”
“大概吃中飯以前?!?/p>
“你離開前,有沒有遇到什么事?”
“什么事……”他微微停頓了一下,道,“你們說的是朱晶晶摔死了?”
“你知道摔死的是朱晶晶?你見到她摔死的?”
朱朝陽搖搖頭:“沒有,我后來回家聽我媽電話里說的,才知道早上摔死的是朱晶晶?!?/p>
“那天你進少年宮時,是不是遇到朱晶晶了?”
朱朝陽搖搖頭:“沒有啊,我不認識她?!?/p>
胖警察眉頭微微一皺:“你不認識朱晶晶?”
“我只見過她一兩次?!?/p>
“這么多年你只見過她一兩次?”
朱朝陽眼瞼低垂著,輕聲道:“我爸沒讓我和她見面,她不知道我爸離過婚,也不知道我爸還有我這個小孩?!?/p>
“是嗎?”胖警察眼神復(fù)雜地望著他,心也不由地隨著他的語調(diào)收縮,不過臉上依舊保持著職業(yè)性的嚴肅,“我們看到少年宮的監(jiān)控里,那天你進去時,就跟在朱晶晶后面,還東張西望著,你那時在干嗎?”
朱朝陽心中一驚,以他這個年紀的認知,壓根沒去想監(jiān)控這些偵查手段,此刻面對胖警察似乎咄咄逼人的問話,他也只能鐵了心否認到底,露出一臉無辜狀:“我都不認識她,沒有跟著她啊,我就是進去看書,后來聽別人說外面摔死人了,我就跑出去看了,那里圍了好多人,我也沒看到,就回家了,到晚上我媽電話打來,說朱晶晶摔死了,我才知道早上摔死的是她啊?!?/p>
兩位警察相互對視一眼,找不出什么漏洞。
胖警察又打量著朱朝陽的兩條手臂,因為據(jù)陳法醫(yī)的說法,朱晶晶嘴巴里留下的一片皮膚組織,不是生殖器的,化學(xué)成分上更接近手上的皮膚,而現(xiàn)在朱朝陽雙手完好,沒有任何傷口,對他的懷疑更淡了。便繼續(xù)問了一些有關(guān)當(dāng)天的情況,朱朝陽從頭到尾只說就在少年宮里看書,并不清楚外面的情況。
末了,警察要求采集他的指紋和血液。
朱朝陽不解問:“這是做什么?”
警察沒有告訴他,只說這是調(diào)查步驟需要,朱朝陽只能配合。
調(diào)查結(jié)束,警察剛準備離開他家,周春紅買菜歸來,見到警察,問了一番情況,得知警察是來調(diào)查朱朝陽的,頓時大叫起來:“你們懷疑朱晶晶的死跟我們朝陽有關(guān)系?”
胖警察平靜地搖搖頭:“沒有,我們只是例行公事,調(diào)查需要?!?/p>
周春紅琢磨一句:“調(diào)查怎么會調(diào)查到我兒子頭上?”隨即,她又大叫起來,“是不是朱永平叫你們來調(diào)查朝陽的?朱永平這個畜生??!自己女兒摔死了,還要懷疑到親生兒子頭上,你們說啊,有這樣的爹嗎!有這種做爹的嗎!”她不禁哭喊出來。
兩名警察不好承認,承認了那是透露案情,也不好否認,因為確實是因為王瑤說了疑點,他們才來做例行調(diào)查的。只好隨口安慰幾句,說他們工作需要等等,敷衍了一陣后快速離去。
朱朝陽默默看了一陣子,隨后步入自己小房間,關(guān)上了門。
警察離去后,周春紅望著兒子關(guān)上的房門,心想大概是自己剛剛罵朱永平是畜生,無論怎么樣,朱永平都是兒子的親爸,不知兒子此刻心中是怎么想的,她心下又是一陣懊悔,拭了拭眼淚,走進廚房燒菜。
而朱朝陽此刻待在房間里,并不是因為媽媽剛才的一番話而難受,他心里思考著一個問題。剛剛警察問他那天是不是一個人去少年宮的,他說是,警察并沒表現(xiàn)出懷疑。后來警察提到了少年宮的監(jiān)控,既然警察看過了監(jiān)控,難道監(jiān)控里沒看到普普和耗子?否則警察應(yīng)該知道他們是三個人一起去的???
他努力將上周四的一切從頭到尾回憶出來,想了好久,他才明白過來。那天他們在外面看到朱晶晶后,準備進去揍她。朱朝陽怕被朱晶晶認出,讓普普和耗子先進去,自己在后面跟著。
所以警察看到監(jiān)控里他是一個人的。而警察說他在東張西望,那是他跟在后面找人群里的普普和耗子。
所以,現(xiàn)在最重要的,絕對不能讓警察知道他還有普普、耗子這兩個朋友。原本他打算今天去找普普和耗子,看樣子也不能去了,他們倆可千萬別主動來找自己,這樣一旦被警察盯上,就穿幫了。
38
下午,朱朝陽去樓下買料酒,剛下樓,就瞧見普普正在旁邊一棟單元樓下的石凳子上獨自坐著。普普一見到他,剛準備跑上來,朱朝陽連忙手指伸在嘴前,做了個“噓”的動作,然后偷偷招了下手,獨自快步朝弄堂方向走去,普普隨后跟上。
進入弄堂后,朱朝陽帶著普普一路小跑起來,一連穿過幾條小路和弄堂,最后來到一條熱鬧的大街上,這才扶住一棵綠化樹喘氣。
“發(fā)生什么事了?為什么跑這么快?”普普胸口起伏著,臉微微脹紅。
朱朝陽平復(fù)了一下心跳,抿抿嘴道:“早上警察來找我了?!?/p>
“警察來找你?”普普這句聲音有點大。
朱朝陽連忙大聲咳嗽一下制止她,領(lǐng)著她往前走,低聲道:“對,小婊子的事?!?/p>
普普跟在一旁,同樣壓低聲音:“警察知道是你把她推下去的了?”
朱朝陽茫然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想,他們應(yīng)該還不知道,要不然一定直接把我抓走了?!?/p>
“哦,也就是說,他們現(xiàn)在只是懷疑你?”
“可以這么說。”
普普思索一下,停下腳步,正色道:“朝陽哥哥,我和耗子絕對絕對沒和第三個人說過這件事,那個男人也絕對不知道的?!?/p>
朱朝陽抿嘴干笑一下:“我知道不是你們說的?!?/p>
普普皺眉問:“可是除了我們倆外,沒人看到那一幕,警察是怎么懷疑到你的?”
“警察說少年宮一樓有個監(jiān)控攝像頭,拍到了小婊子進少年宮后,沒多久我就進去了。也許是大婊子看過了監(jiān)控,她懷疑是我害死了小婊子?!彼财沧?,把早上的事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
普普吁了口氣:“真危險,現(xiàn)在你是不是很害怕?”
朱朝陽苦笑一下,搖搖頭,又點點頭:“我不怕警察,反正我受未成年人保護法保護。我怕我爸萬一知道了這件事,不知道會怎么樣?!?/p>
“你爸知道了會怎么樣?”
“我也不知道,反正,一定沒有比那更糟糕的了吧?!?/p>
普普默默點了點頭,嘆息著:“是啊,如果你爸爸知道你害死了他女兒,那他以后一定更不疼你了?!?/p>
朱朝陽鼻子哼了下,吸口氣,重新抬起頭:“對了,你在樓下——”
沒等他說完,普普就打斷他:“你聽?!?/p>
朱朝陽停下腳步,不解問:“聽什么?”
“聽這首歌?!彼钢謱γ?。
朱朝陽抬眼望去,對面的人行道上坐著一個乞丐,身旁的大音響里正大聲播放著筷子兄弟的那首《父親》。
普普道:“知道這首歌嗎?”
朱朝陽點點頭:“知道啊,音樂課我們老師教過這首歌?!?/p>
“是嗎?”普普欣喜,仿佛遇到了知音,“我們老師也教過這首歌,我最喜歡這首歌了?!彼唤叱饋恚岸嘞牒蛷那耙粯?,牽你溫暖手掌,可是你不在我身旁,托清風(fēng)捎去安康?!?/p>
就哼了這幾句,一向冷若冰霜的普普,眼中已然濕紅起來,聲音也開始哽咽。
她轉(zhuǎn)頭瞧了他一眼,使勁吸了下鼻子,努力不讓眼淚出來,用力地笑了笑:“每次聽到這首歌,我都……我都有點……那個?!?/p>
朱朝陽溫和地朝她笑了下,也輕輕跟著哼唱:“我是你的驕傲嗎,還在為我而擔(dān)心嗎,你牽掛的孩子啊長大了……”
普普眼睛明亮地看著他:“那么……你是你爸爸的驕傲嗎?”
朱朝陽愣了一下,臉上多了一層黯淡,但隨即又笑出聲:“我肯定不是,不過他的驕傲,已經(jīng)沒了,也許以后就是我了。”
普普望著他,誠摯地點點頭:“對,以后你一定是他的驕傲的。”
“謝謝你。”朱朝陽笑了笑,又道,“就看這次警察是不是會抓到我了。”
“你自己覺得呢?”
朱朝陽苦惱地搖頭:“說不好,這件事雖然沒有其他人看見,可是我對警察撒了個謊,我說那天我是一個人去少年宮的,幸虧那天進大廳時,我讓你們倆先進去,我一個人跟后面,所以監(jiān)控里我也是一個人,警察不知道還有你們兩個。可是如果一旦某一天讓警察知道了你們倆和我一起進去的,就會全曝光了?!?/p>
普普很肯定地回答:“朝陽哥哥,你放心,我和耗子就算被送回北京,也不會出賣你的?!?/p>
朱朝陽搖搖頭:“沒用的,我們小孩是騙不了他們警察的,如果他們知道你們倆跟我一塊兒去的,遲早會查清楚。所以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讓警察知道我有你們這兩個朋友,所以你和耗子一定要想個法子,好好妥當(dāng)?shù)匕差D下來,這一步就全看能不能敲到那個男人的錢了。此外,最近你們不要來找我,我們得想個更安全的見面方式,不要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p>
“嗯……什么辦法呢?”
朱朝陽想了想,道:“這樣吧,我每天下午一兩點鐘,去一趟新華書店,一直待到五點,如果你們有事,就來書店里找我。”
普普點點頭:“這個辦法好?!?/p>
朱朝陽道:“此外,我最擔(dān)心的是今天警察采集了我的指紋和血液。”
普普不解問:“這個是干什么的?”
“電視里犯罪了,警察都是要查指紋的,我也不知道當(dāng)時有沒有留下我的指紋?!?/p>
普普思索片刻,搖頭道:“沒有,你當(dāng)時只是把小婊子推下去了,最多只碰到她衣服,怎么會留下指紋呢?”
朱朝陽低頭道:“我也不知道衣服上會不會留下指紋?!?/p>
“那血液是做什么的?”
“我想大概是檢測血液里的脫氧核糖核酸。”
“什么是脫氧核糖核酸?”
“就是DNA,我們生物課上教過的,人的各種身體組織里,包括皮膚,都帶有他的遺傳信息??墒?,我想了好多遍,我沒有被小婊子抓傷啊,警察為什么要采集我的DNA?”
普普瞇著眼,想了一陣子,突然瞪大了眼睛。
朱朝陽奇怪問:“你怎么了?”
普普緩緩道:“你是沒有留下,可是……可是耗子留了。耗子手被小婊子咬傷了,還咬出血了?!?/p>
朱朝陽也瞬時睜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氣:“那更不能讓耗子被人發(fā)現(xiàn)了。嗯,無論如何,一定要給你們找個穩(wěn)妥的地方長期安頓著,一直到十八周歲能夠獨立在社會上活動,絕不能落到警察手里。希望就全寄托在那個男人的身上了,我們一定要敲詐成功,而且我們一定要裝出有底氣,絕對不能讓他知道我們也有把柄在警察手里,不敢真的告發(fā)他?!?/p>
“對,我和耗子說過的,我們不能表現(xiàn)出半點心虛,被他看穿?!?/p>
朱朝陽點點頭,回到最初的話題:“對了,你今天怎么會在我家樓下?”
普普瞬間眉頭一皺,低聲道:“我懷疑那男人今天趁我和耗子不在時,把家里翻過了?!?/p>
朱朝陽眼角微微一縮:“你怎么知道的?”
“柜門壓的那條毛線?!?/p>
“毛線掉了?”
“不,毛線沒掉,但位置不一樣。我明明記得毛線壓住的地方上,有個油漆點,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毛線在油漆點的上面一厘米了?!?/p>
“你們出去過?”
“是的。早上那男人過來,給了我們幾百塊零花錢,又給了幾張肯德基的優(yōu)惠券,說街斜對面有個肯德基,讓我們中午去吃,他還有事,明天再來看我們,又用各種詭計問我們家里的情況,想試探我們,但都被我們擋住了。最后他只能說,有什么需要跟他提就行了,然后就走了。中午我和耗子出去一起吃了肯德基,回來后,我發(fā)現(xiàn)毛線的位置變了一厘米,里面東西我倒看不出是不是翻過,我問了耗子,他說他從沒動過衣柜。我覺得這件事可疑,就過來找你商量。我知道阿姨今天在家,我不好上樓,所以就在樓下等著,看你是不是會出來,等了兩個小時?!?/p>
朱朝陽臉有愧色:“害你等這么久,真對不起?!?/p>
“不怪你,你也不知道我在樓下嘛。我就在想,那個男人一定是來找相機的,不知道他最后是不是會真的愿意掏錢買回去,還是會繼續(xù)用其他的陰謀詭計?!?/p>
朱朝陽緊緊皺著眉,思索了一陣,道:“看起來那男人特別特別細心。你瞧,他明明翻過東西,可是東西都完好無損,看不出翻動的跡象,甚至你塞的那根毛線還被他發(fā)現(xiàn)了,他還把毛線原模原樣塞回去,只不過差了一點點位置才被你看出來的?!?/p>
“嗯……你說接下去該怎么辦?”
“我想你們還是不動聲色為好,就當(dāng)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靜觀其變。相機不在你們手上,而且你們和我分開住,他百分百不敢對你們怎么樣。最后他沒辦法,只能掏錢買他的平安?!?/p>
“嗯,你真厲害,我就照你說的做?!?/p>
“嗯,一言為定。我得趕緊回家了,我媽叫我下來買酒,你也趕緊回去吧?!?/p>
39
“老葉,朱朝陽指紋和血液DNA我們都采集了,剛從法醫(yī)那兒拿到結(jié)果,DNA不對,窗玻璃上的指紋也沒找到朱朝陽的。本來就不可能嘛?!迸志彀褍煞莘ㄡt(yī)開具的證明扔到桌子上,撇撇嘴道,“這小孩個子很矮,你家小葉都比他高,我瞧著他嘴上毛都沒長出,頂多才剛開始發(fā)育,完全不可能是兇手?!?/p>
葉軍瞥了眼證明,彈了彈煙灰:“你們問他話時,他表現(xiàn)怎么樣?”
“有點緊張,小孩嘛,見我們兩個警察去調(diào)查命案,當(dāng)然是這樣的。不過這孩子挺懂禮貌的,我們?nèi)r,還主動給我們倒水。家里墻上到處都貼了獎狀,不愧是學(xué)校里考第一的。”
“是嗎?”葉軍低頭思索下,“那么他當(dāng)時跑進少年宮時,剛好跟在朱晶晶身后,純屬巧合了?”
胖警察確信道:“我瞧著完全是王瑤這女人疑心病太重。說來你肯定不信,朱朝陽家很小,我打量了下頂多五六十平米,很老的房子,里面也臟兮兮的,稍微上點檔次的家具電器都沒有,連空調(diào)也沒裝,今年夏天多熱啊,這天氣就靠電風(fēng)扇過活,他爸朱永平怎么著也是身價千萬的老板,說出來你敢信?”
葉軍冷哼一聲:“朱永平跟他老婆分別開兩輛豪車,每輛車都能換套房了,兒子家居然這樣,太過分了吧?”
胖警察點頭道:“我們后來又去了他廠子,跟廠里我一認識的人打聽過,說王瑤管著朱永平的賬,而且不準他給前妻小孩錢,以前朱永平偷偷摸摸給錢被她查出來,鬧了很多次。朱朝陽他媽在景區(qū)檢票,撐死一千多塊一個月,早上聽說我們是去調(diào)查朱朝陽,一直揪著我們不放,罵朱永平不是人,懷疑到自己兒子頭上?!?/p>
葉軍低著頭想了會兒,琢磨道:“照這么說起來,嗯……我們拋開指紋和DNA不合,同是朱永平的小孩,朱朝陽和朱晶晶過著截然相反的生活,朱朝陽倒是有殺害朱晶晶的動機,照理說,他應(yīng)該挺恨朱永平現(xiàn)在的老婆和女兒的,嗯……會不會他找那種流氓男學(xué)生去做這件事呢?”
胖警察搖搖頭:“不可能,聽說他在學(xué)校很安分,一心只讀書,從不和亂七八糟的人來往,況且他幾乎不認識朱晶晶?!?/p>
“他不認識朱晶晶?”葉軍很驚訝,畢竟朱晶晶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胖警察點頭道:“我早上也找過朱永平,他說女兒死了,他老婆接受不了,才會亂懷疑到他兒子的。他說一直以來他都是偷偷私下見兒子,朱朝陽和朱晶晶上星期才第一次碰過一面,確實不認識朱晶晶。我跟他廠里人聽到的說法是,上星期他老婆帶女兒出去玩了,于是朱永平把兒子叫到廠里來玩,結(jié)果他老婆帶著女兒提前回去,意外碰了面,據(jù)說那回朱永平說他兒子是另一個人的侄子,不承認是他兒子。”
“這是為什么?”
“朱永平夫妻一直瞞著女兒,沒讓她知道朱永平離過婚,還有個前妻的小孩,其他人也不知道朱永平腦子怎么想的,反正一直以來很寵女兒,對兒子關(guān)心很少,你說怎么會有這樣的爹?”
葉軍嘆口氣:“這樣的爹,朱永平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腦子進了水,離婚后和前妻一家老死不相往來的大有人在,還有的甚至連以前的小孩都不認。朱永平偷偷給小孩錢,比起那些人來,還不算最缺心眼的。哎,社會上就是有這些蠢貨,苦的還是小孩。朱朝陽也怪可憐的?!?/p>
“可不是,現(xiàn)在朱晶晶死了,懷疑到他頭上,你說他對他爸怎么想?家庭離了婚的小孩,在外學(xué)壞的太多了,瞧我們派出所抓的那些小流氓,很多都是父母離婚,沒人管教的。像朱朝陽這么爭氣,學(xué)習(xí)全校第一的找都找不出來。早上看著他和他媽那表情,哎,我都后悔去這一趟。”
葉軍輕輕點頭,他起初對朱朝陽的稍許懷疑也徹底煙消云散了,轉(zhuǎn)而成了深深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