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區(qū)委副書記萬康說完，朱庸良的兩道眉毛緊蹙在了一起，嘴里像咬到了石子一樣難受：要知選人用人是組織部該管的事情，特別是后備干部的培養(yǎng)是組織部的一項重要工作之一。區(qū)委書記如果有這方面的想法，應(yīng)該事先跟他這個區(qū)委組織部長溝通才是，由組織部先提出一個方案，然后再向區(qū)委副書記、區(qū)委書記等征求意見，完善制定。
如今倒好，區(qū)委書記胡小英，就這事根本就沒跟他溝通，直接交給了區(qū)委副書記萬康，由萬康直接通知區(qū)委組織部去操作。這意味著什么？
或許意味著兩個事情：要么區(qū)委書記胡小英完全不懂套路，以為這事交給萬康就成；另外有一種可能，就是胡小英明知這事該組織部管，卻故意為之，將事情交由副書記，然后由副書記直接吩咐組織部。這樣一來，組織部完全變成了一個操作部門，他朱庸良這個部長，也完全變成了執(zhí)行者，在決策層面的權(quán)力被隱形的剝奪。
朱庸良當了這么多年的組織部長，對這方面的變化，當然心里猶如明鏡?？磥恚瑓^(qū)委書記胡小英對他這個組織部長很不信任。
“朱部長，你還有什么好的建議嗎？”副書記萬康瞧著面色陰沉的朱庸良，問道。
朱庸良置若罔聞，心里還在轉(zhuǎn)著那些念頭：“我能夠做些什么事情，來挽回這個被動局面嗎？”
副書記萬康說：“朱部長！朱部長！”
梁健瞧見朱庸良表情呆滯，對區(qū)委副書記萬康的叫喚都毫無反應(yīng)，就用手碰了碰朱庸良的胳膊：“朱部長，萬書記在叫你呢!”
朱庸良這才回過神來：“哦，萬書記，不好意思?！?/p>
萬康解嘲道：“看來，朱部長已經(jīng)在考慮方案的事情了！哈哈，朱部長，你還有什么好的建議？”
聽到“建議”兩個字，朱庸良有一種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感覺：
“建議”兩個字是由局外人來提的，局內(nèi)人應(yīng)該是拿“主意”的?？晌矣帜茏鍪裁茨兀堪凑丈舷录夑P(guān)系來說，區(qū)委副書記是分管組織工作，他直接來布置組織工作任務(wù)，也沒什么不對。這樣他朱庸良的權(quán)力等于被架空，而區(qū)委副書記萬康，雖然貌似多了一項工作，其實是多了一份參與決策的權(quán)力，因此，他也是樂得其所！
朱庸良只好說：“沒什么建議了。我們先去拿個方案就是！”
萬康見朱庸良沒什么要說，臉上笑笑說：“那么辛苦你和梁部長了。另外梁部長，你有什么建議嗎？”
梁健說：“我是第一次操作這樣的推薦活動，說實話，心里還沒數(shù)。所以，在朱部長的帶領(lǐng)下好好干吧！”
萬康點了點頭，又說：“哦，梁部長的確是頭一次操作此事。朱部長，在這方面你要多帶帶梁部長。以前是王兆同部長分管該項工作，我雖然沒有直接牽頭過一項組織工作，不過我也知道，王兆同部長的工作還是很不錯的。梁部長要多向王部長學習，可以多問問。也可以向朱部長多請示、多匯報，共同把這件事情做好。”
梁健點頭說：“謝謝萬書記指點。”
萬康又說：“我再提醒一句，梁部長，我們可能還沒有一起合作過一件事，但我丑話說在前頭。干部工作無小事，請大家，一定要認認真真把這件事情做好，萬一出了什么偏差，我問起責來，是不留余地的，這點大家都知道我的脾氣。朱部長，你說是不是？”
朱庸良聽到萬康說出“問責”兩字，眼睛忽然一亮，說：“是的，我們?nèi)f書記，向來以要求嚴格著稱。萬書記，我向你保證，在這件事情上，哪位分管領(lǐng)導出了問題，造成工作上的失誤，我們肯定毫無怨言地接受組織處理！”
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在梁健聽來卻歹毒無比。因為朱庸良說的是“哪位分管領(lǐng)導出了問題”，而不是說他自己出了問題，這等于把什么責任都往他梁健身上推過來了！
萬康又說：“時間很緊，明天下午四點半推薦會議 滿打滿算也就一天一夜的時間，這是一場硬仗、大仗，也是區(qū)委對我們幾個人的考驗，大家這就去準備吧，我也不多說了！”
梁健一聽明天就要搞推薦，心下著急：“明天就開會，這么急？”
朱庸良此時卻變得很興奮：“比這更急的事情還有呢，這就是干部工作的特點，我們梁部長要早點適應(yīng)啊?！?/p>
萬康也說：“朱部長說得對啊，分管干部副部長不好當啊，梁部長這次是區(qū)委對你的第一次考驗，你可要好好表現(xiàn)啊！”
聽兩位領(lǐng)導這么說，梁健就有些頭皮發(fā)麻，但也無話可說，跟著朱庸良站起來回部里。
在梁健辦公室門口，朱庸良說：“梁部長，你抓緊科室里開個會，這件事各負其責，去落實。得抓緊了。今天晚上你們可能要通宵加班了，否則肯定來不及！”
梁健心想，朱庸良心理扭曲，看別人加班是他最大的快樂！可如今遇到這么緊急的事情，他也沒有辦法，只說：“我們會抓緊?！敝煊沽加终f：“有什么問題，你可以向王兆同討教一二，確保把此事做好。今天萬書記已經(jīng)講得很明確了，萬一有差錯，那只能唯你是問了！”
梁健想，朱庸良時刻不忘要往我身上推卸責任，我又何必如此傻冒地要把全部責任挑過來？反正你朱庸良也看我不順眼，那我也不會客氣。笑著說道：“朱部長，話可不能這么說。萬康書記也說了，干部工作無小事，這次推薦工作相當重要，而我又是第一次操作，很多事情還不熟悉，更離不開朱部長您的指導。而且，您是組織部部長，什么事情最終都得您把關(guān)，沒有您掌舵，我們是要失去方向的。”
梁健打起官腔，說的一板一眼，有情有理，朱庸良在心里咒罵一句：該死的，竟跟我打太極。嘴上卻笑瞇瞇地說：“這個自然，該把關(guān)的，我當然也會把關(guān)。不過，作為分管干部工作的副部長，有些地方你還有許多欠缺，還需要多向王部長學習，他分管干部時，說實話，真不用我太擔心，敢挑肯干，也沒有出過什么大紕漏。你也知道，分管干部的副部長若挑不起干部工作，那么我這個部長就會累的夠嗆?！?/p>
梁健見朱庸良居心不良，一門心思要往他身上扣責任，心下不爽，卻不肯服輸，說道：“請朱部長放心，作為組織部副部長，我這點覺悟還是有的，該挑的擔子，該承擔的責任我一定不會推脫。但是，組織部作為干部的娘家，干部工作是組織部的核心，推薦正科級領(lǐng)導干部后備人選這種大事，還是需要朱部長嚴格把關(guān)的。”
朱庸良見梁健毫不松口，心道：“梁健這家伙，果然不像王兆同那么好弄，既非我類，一定要想辦法及早把他從這個重要的崗位上趕下來，不然后患無窮！”打定主意，朱庸良不再在口舌上與梁健一爭高下，兀自轉(zhuǎn)身回辦公室去了。
關(guān)上門，辦公室變得異常安靜。煙霧從房間里慢慢蒸騰起來，水杯里的茶葉已經(jīng)干了。一個人側(cè)面看著窗外，似乎一直在想著心思。煙也已經(jīng)吸到了煙嘴部位，手指將香煙撳滅在了煙灰缸里。
梁健用了一根煙的時間，來思考一個問題：剛接到的這項又急、又重要的任務(wù)，該如何去開展。
對他來說，這是一項全新的工作。
他聽許多領(lǐng)導提起過一個詞：“能力的恐慌”，他以前沒有深入的認識，今天卻體味的異常強烈。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干部工作上，有一種能力不足，這種能力不足，主要表現(xiàn)在對工作的不熟悉。如何去推進這項緊急任務(wù)，他有些手足無措。
姜巖在組織部算得上年輕老干部，業(yè)務(wù)工作非常不錯，但因為陸媛，梁健知道他對自己是有看法的，而這種看法如果成了影響工作的情緒，他的要求無法落實該怎么辦？他就無法高質(zhì)量的完成這項工作任務(wù)。
梁健信奉一句話，預(yù)則立、不預(yù)則廢。他沒有召開科室會議安排工作，而是關(guān)上了辦公室門，坐下來抽了根煙，想想接下來該如何操作……
桌面上有一張白紙，一支筆。
白紙上空無一物，白的讓他有些煩躁……
“篤篤”，有人敲門。梁健心想，我把辦公室門關(guān)上，就為了不受打擾。他決定不去開門。
又是“篤篤”兩聲。梁健依然置若罔聞。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梁部長，是我，能開一下門嗎？”
這是方羽的聲音。方羽的聲音，很低但很脆，甚是好聽。梁健只得起身去開門。
門外果真是方羽，她一臉神秘地說：“梁部長，我想跟你說兩句話，很快?！?/p>
梁健不知方羽要說什么，雖然他自己有些焦頭爛額，不過還是親切地說：“請進來吧?！?/p>
朱庸良在辦公室只呆了幾分鐘，就忍不住去找區(qū)長周其同。他想，這件臨時的事情，必須向周其同報告一下，畢竟周其同才是自己陣營中的老大。
周其同聽完朱庸良的匯報，冷笑一聲道：“這個胡小英，花樣還很多呢！她是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了嘛！朱部長，你沒有向她去抗議？后備干部推薦，這本就是組織部的份內(nèi)事，撇開你這個組織部部長，讓萬康負責，這不等于是讓你給萬康打工？”
朱庸良心里憤恨，眼光陰冷地說道：“周區(qū)長，您說的是。我想，胡小英大概是看出來我跟你走得近，想給我點顏色看看。自從電梯事故后，我感覺這個女人狠了許多。不過對于這件事，我還真不能多說，畢竟萬康作為分管組織工作的副書記，讓他來負責，于情于理也都說得通。只是，作為一個副書記，協(xié)調(diào)、會議忙得很，像這樣子直接管干部工作還真是不常見。不過，既然他來管，我也不好說，畢竟他萬康本就是我的直接領(lǐng)導……”
周其同點了點頭說：“這倒也是。不過看起來胡小英是想架空你作為組織部長手中的權(quán)力！你想到什么好辦法還擊嗎？”
朱庸良說：“我本來想把責任全部推給梁健。他不是分管干部工作嗎？這樣我索性不管，也給胡小英一個態(tài)度！可這個梁健也不是一個善茬，責任到他身上，他肩頭一滑，又滑到我的肩膀上?！?/p>
朱庸良說話的時候，周其同瞇縫著眼睛，手里捏著一支黃鶴樓的過濾嘴，把這個過濾嘴都捏扁了。朱庸良說完，周其同瞇著的眼睛睜開，眼神一亮，對朱庸良說：“朱部長，我倒有一個好辦法，不知你想不想聽！”
朱庸良俯身過去，裝作洗耳恭聽的樣子說：“當然想聽，周區(qū)長的指示，一定能讓我茅塞頓開！”
周其同很滿意朱庸良的馬屁，說：“按照工作職責，干部工作你都要負總責的，這沒錯。但是，你作為一個組織部部長，不可能是事事親力親為，對不對？隨便找一件小事，不必你親自經(jīng)手，讓梁健去做。這其中的紕漏，便是他工作不力的證據(jù)！干部工作無小事，紕漏小，也足以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朱庸良依然有些不解地眨著眼睛。
周其同看著朱庸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心道：看來，朱庸良的領(lǐng)悟能力不行，但仍然一臉平靜說：“朱部長，還不理解是嗎？那我給你說具體一些。比如說，整個組織部用來推薦的材料，你肯定是要把關(guān)，不能出錯誤的。但是，一份已經(jīng)確定下來的材料，如果打印的時候，少了一張，缺了一頁。是不是很小的事情？這件事情你需不需要負責呢？”
朱庸良說：“這種小事，該是下面科室負責！”
周其同：“那就得了！如果梁健把一份推薦說明，親自交給萬康，而其中缺張少頁的，如果萬康在主席臺上讀著讀著，發(fā)現(xiàn)其中少了一頁，那就讀不下了，他會怎么樣？”
朱庸良笑了：“當然會發(fā)瘋！”周其同說：“他能把這事情怪到你頭上嗎？”朱庸良終于如有所悟了：“當然不行，誰交給他，他就會怪誰啊！畢竟這是工作細節(jié)的事情，由下面的人管?。 ?/p>
周其同哈哈笑起來：“你說這個主意好不好！”
朱庸良也終于若有所悟，在腿上一拍道：“周區(qū)長果然是領(lǐng)導啊，一語點醒夢中人?。 ?/p>
周其同也很得意自己的金點子：“那就趕緊去準備吧，具體怎么做，你好好琢磨琢磨，切莫弄巧成拙！”
從方羽的衣著上，梁健感覺到了夏天靜悄悄的腳步。
方羽穿了一件花市短袖襯衫，胸口開得略低，但也不顯暴露，將她圓潤的前胸襯托得恰當好處，襯著她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臂，有一種別樣的性感。
不過，梁健此時沒有心思欣賞美女。
方羽從梁健的目光里感覺出了他心理的變化，問道：“梁部長，今天心情不太好？”
梁健也不隱瞞：“煩著呢，剛接到一個重要任務(wù)。任務(wù)重，時間緊，不知從哪里入手才好?！?/p>
方羽忽然踮起腳尖輕輕說道：“我剛才聽到朱部長跟你說話，是不是就是你煩心的事情？”
梁健看著方羽白皙的臉蛋，心想：這個女孩對自己是真關(guān)心啊，他和誰說話，她都記在心里，便說：“是啊。明天要搞一個干部推薦，現(xiàn)在還是保密階段。我以前沒有參與過這種工作，對其中的程序和注意事項都不太熟悉，感覺有些頭大，也有些擔憂……”
他沒有把擔憂全部說出來。
方羽臉上露出笑容說：“我猜猜看，你擔憂什么行嗎？”
梁健沒想到，方羽神神秘秘的并不是為別的事情，就是跟他來說他目前正煩惱的事情，很想聽她能猜出什么來。就說：“好啊，你猜猜看吧！”
方羽說：“我猜你煩惱的不是別的，而是下面科室是不是能夠完成工作任務(wù)。另外，你自己在這個事情中到底能做些什么？”
梁健有些驚詫，他沒有料到，方羽作為辦公室的一般科員，且看起來沒心沒肺，竟能一下子猜出他的心思。這說明她對自己上心呢？還是說明她其實非常聰明，善于分析形勢呢？無論是哪個，梁健都有些刮目相看，忍不住伸出一個大拇指，道：“你有讀心術(shù)！”
方羽說：“我哪有讀心術(shù)啊，你臉上都寫著呢！”
梁健用手摸自己的臉，就像要把臉上的東西擦干凈一樣。方羽笑著說：“擦是擦不掉煩惱的！”
梁健嘆了一口氣說：“唉，還沒想好該怎么辦！”
方羽說：“我提個建議，不知你想不想聽?！?/p>
梁健趕緊說：“行，你說說看?！?/p>
方羽說：“你什么也別做。該誰做的，就誰做。”
梁健一時不明白方羽的意思：“我怎么能不做呢？我是分管副部長??！”
方羽說：“正因為你是分管副部長，所以你才能什么都不做?。〔蛔?，才是最大的做?！?/p>
梁健說：“那科室里搞錯了怎么辦？”
方羽挺認真地說：“古人不是有句話，最厲害的治國方法，是無為而治嗎？梁部長您想，您剛剛當上副部長，若真要具體去操作這項工作，業(yè)務(wù)上可能很難過關(guān)。而您說，目前是任務(wù)重時間緊，您再學業(yè)務(wù)肯定也不及了，對嗎？若您什么也不管，只將任務(wù)布置下去，具體工作讓科室去做，他們必然會加班加點地去完成。您也知道，組織部的干部都久經(jīng)考驗，責任心也特別強，加班加點本就是常態(tài)，更何況現(xiàn)在任務(wù)重時間緊，他們一定會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完成任務(wù)的?！?/p>
看梁健聽的仔細，方羽接著說：“再說，就干部工作業(yè)務(wù)來說，你才到任這些幾天。而姜巖已經(jīng)做了七八年，在業(yè)務(wù)方面，他肯定比你熟悉，對吧？其實，說句真心話，姜科長的工作能力，當一個分管副部長，不說綽綽有余，也完全可以勝任，但他缺少機會。當然，這是ti外話，不過，如果你把工作全權(quán)扔給他，他肯定不會覺得你不挑擔子，而是會覺得你信任他，說不定你不管比管，更能激發(fā)他的積極性呢！”
梁健有點豁然洞開的感覺，高興地說：“方羽，你不簡單啊，看來，你來當這個副部長比我更合適么！”
方羽羞澀地一笑說：“梁部長，您就別開我玩笑了。我是看您著急，所以才班門弄斧，一通亂說，但愿能對你有所幫助！”
梁健心情大好：“謝謝你，方羽。你的話對我很有幫助！”
朱庸良辦公室。李菊靜靜坐在朱庸良對面，聽完他的安排，心下佩服：看來姜還是老的辣，這一招殺人不見血，還真是陰險毒辣啊。說道：“當前，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讓姜巖跟我們一起干，若他不加入，這件事很難辦成?！?/p>
朱庸良說：“這就是我要你去做的事。雖然上次的事沒成，但無論如何，梁健都是姜巖心理上的蒼蠅，姜巖不會對他有好感，只是沒有合適的機會來整他而已。這次是個好機會，你不妨給他拋個橄欖枝，若他猶豫，你還可以給他一點預(yù)期的甜頭：你可以告訴他，事成之后，他即使不能被提拔，副科級組織員肯定是會考慮的?！?/p>
李菊說：“有朱部長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會讓他加入我們陣營的?！?/p>
梁健已經(jīng)有了如何做好這件事情的底氣，他打電話給姜巖，召集科室在部會議室開個碰頭會。
姜巖心里對梁健不服，可作為科室長，他必須執(zhí)行梁健的要求，帶著凌晨、車小霞和肖遠到了會議室，梁健已經(jīng)在那里等他們。
等他們坐定，梁健開門見山地說：“現(xiàn)在，有一個緊急任務(wù)，是區(qū)委直接布置的工作，時間緊，任務(wù)重，我們保質(zhì)保量完成好。召集大家開這個會，主要是跟大家商量一下，該如何著手，然后大家分工合作，各自完成，最后統(tǒng)一到我這里審查，我再報朱部長把關(guān)。”
姜巖對梁健雖有想法，但工作還是挺有責任心，一聽有緊急任務(wù)，心里也急，便問道：“梁部長，你先把具體工作任務(wù)，跟我們說一說?！?/p>
梁健說“好”，就把區(qū)委副書記萬康關(guān)于推薦正科級領(lǐng)導干部后備人選的事情，向干部科四位同志進行了通報。接著又說：“我剛到任不久，干部工作還在熟悉階段，具體操作更沒有大家熟悉。以前，這種推薦工作，大家肯定也都做過，知道如何操作。先請各位圍繞兩個方面講講。一個方面是推薦流程，另一個方面是注意事項?！?/p>
姜巖第一個講，他講了推薦要準備的材料，比如推薦的主持詞、說明稿、人選的參考名冊、推薦表等，基本上涵蓋了推薦的全過程，非常系統(tǒng)、全面。副科長凌晨問了會議參加人員的范圍，梁健說“正科級以上干部”，凌晨就點了點頭說：“知道了范圍，我就可以準備主持詞和材料數(shù)量”。
他們講的時候，梁健不停用筆記著，事無巨細，全部進行了條目式的記錄。他又問車小霞和肖遠有什么想法。
自從那次在溪鎮(zhèn)發(fā)生的不愉快后，車小霞再沒有主動和他打過招呼。此刻，車小霞拿著筆在筆記本上戳啊戳，筆記本上赫然被戳了一個個小洞，就像一張臉上布滿了麻子。梁健問了她三次，她才抬起頭來，迷茫的看著梁健。梁健心想，分管科室里有這么一個問題人物，真是一個棘手的問題，想要她提出合理的建議，恐怕是異想天開。雖然心里頗有不滿，梁健卻并沒有說什么，他不想再去刺激這顆敏感的心，只是一臉淡然地把目光轉(zhuǎn)移到肖遠身上。肖遠倒是相當積極主動，他很想把握這次表現(xiàn)的機會，聲音響亮地談了一些會場上如何發(fā)放表格的問題，因為工作任務(wù)重，時間緊，他還建議借用部里其他科室人員的力量。
在組織部，干部科是借用其他科室力量比較頻繁的科室，因為“干部工作無小事”，干部工作算得上是部里的中心工作，被借用的人員也覺得臉上有光，一般沒什么怨言。梁健問了姜巖，姜巖點點頭說，力量上的確有些薄弱，特別是時間太緊，表格、名冊等需要校對和分發(fā)，因此，最好能從其他科室借用兩個人員。
梁健也都一一記錄……
大家各抒己見后，梁健在記錄的條目上圈了幾個重點，從準備材料開始到中間會場安排，再到后續(xù)統(tǒng)計票數(shù)，形成初步后備干部庫。梁健把這些重點工作重復(fù)一遍后，問姜巖：“姜科長，是否就是這些重點工作？”
姜巖聽梁健將一整套推薦后備干部的環(huán)節(jié)，特別是該注意的重點，都提綱挈領(lǐng)的說了出來，條理清晰、重點突出，不得不佩服梁健化繁為簡、總領(lǐng)提煉的能力。心里暗道：原來梁健能當上副部長，也不是全靠運氣。語氣上便多了一份尊重，說道：“梁部長，大概就是這么一些情況?！?/p>
梁健心下微微輕松：“那好，感謝各位！會議雖短，但每個人的工作狀態(tài)都很好，意見也很全面、中肯。姜科長從頭至尾進行了介紹，凌科長對材料起草方面提了很好的意見，肖遠關(guān)于會議現(xiàn)場如何發(fā)放表格等也有獨到的意見。另外車主任，是我們科室唯一的女同志，也讓我們感覺到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他這么一說，大家都笑了。
車小霞原本緊繃著臉，聽梁健這樣說，也稍稍放松了些。她原本以為，梁健會因為她根本沒有談想法，在點評的時候會直接忽視她，沒想他還是顧忌到她了。她心里特別脆弱，看到有人肯定了一下，雖然有些開玩笑的成分，還是生出了些許熱望。這幾天來，她心里一直對梁健憤憤不已，這時候稍有化解。
梁健最后說：“接下去，分工的事情，就由姜科長負責了?！?/p>
姜巖又問：“那么從其他科室借人的事情呢？”
梁健說：“這件事，我來落實。你們等一等。”說著就跑出會議室了！
過了一會兒，梁健走進會議室對姜巖說：“姜科長，我已經(jīng)同王部長、江部長說好了，分別從辦公室和組織科借用一個干部，具體是誰，你只要跟他們科室對接就行，誰合適就要誰，這個你做主！”
梁健把許多的自由裁量權(quán)都給了姜巖，讓姜巖頓時感覺能夠施展拳腳，眼前是一片開闊天地。以前王兆同分管干部科時，無論巨細事事過問，一個材料標點符號他也要修改數(shù)倍，搞得姜巖好不痛苦。而梁健這種抓大放小的風格讓姜巖很有幾分感觸，對梁健，他雖然說不上有好感，但抵觸的情緒倒是明顯少了，只想好好把這件事干好！
梁健說：“那么就辛苦大家，作息時間大家自己安排。如果時間上旳確來不及，今天晚上需要通宵加班，等事情結(jié)束，我給大家放假，把你們的休息時間補回來！”
干部科科員肖遠，一聽就興奮起來了：“梁部長，你說的是真的啊？”
梁健說：“為什么不是真的？你們?yōu)楣ぷ骷恿税?，過后補回來休息，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啊。”
副科長凌晨咧開了嘴：“梁部長，您是我們的福星啊。以前，干部科加班是家常便飯，從來沒有調(diào)休過?，F(xiàn)在好了，您來了，我們的好日子也來了！您放心，為了我們的美好未來，我們也一定會把工作完成的漂漂亮亮的！”
一個簡單的碰頭會，梁健輕松燃起了士氣。看著手下人凝聚在梁健身邊，姜巖心里不是滋味。說實在的，在科室管理上，姜巖也花了不少力氣，但效果并不如意。梁健處理事情的與眾不同，還有他和妻子陸媛的關(guān)系，讓他隱隱有些嫉妒。
梁健說：“那么辛苦大家了。今天晚上我陪大家奮戰(zhàn)，有什么需要你們盡管跟我提，包括夜宵什么的，后勤我來保障！工作拜托大家做好了！”
由于梁健注重鼓勵、放手放權(quán)的工作作風，大家干活都比較帶勁。這次任務(wù)由姜巖全權(quán)負責，姜巖便有了統(tǒng)攬全局的感覺。以前在王兆同的帶領(lǐng)下，讓他頗受束縛。王兆同小心謹慎、固執(zhí)己見，即使他提的意見合情合理，也不太會被采納。他總有一種被綁縛了手腳的感覺，也正因為如此，他錯失了很多機會。很多部門的領(lǐng)導都對他說過，他不是沒有能力，也不是表現(xiàn)差勁，只是缺少機會。這一次梁健的放權(quán)，對姜巖來說就是一次很好的機會。他本是個有上進心的人，他相信，如果自己這項工作干得好，領(lǐng)導自然全都看在眼里。于是，他對科室內(nèi)進行了系統(tǒng)分工，充分發(fā)揮每個人的強項和專長。
每個人各盡其職，工作進度挺快，開展得也很順利。
晚上十點，大部分工作已經(jīng)完成。需要對表格、材料、名冊進行一次校對，然后，進行復(fù)印和裝訂。在這之前，梁健都是在自己辦公室里熟悉名冊，對他來說，最重要的還是熟悉干部，否則到時候毫無發(fā)言權(quán)。他記憶力不錯，名冊上大部分干部的基本情況，他看一遍也就了解了一個大概。剛看完名冊，姜巖走了進來，將整套材料拿給梁健審核。
梁健給姜巖倒了杯水，便開始看他準備的材料。姜巖也想梁健的反應(yīng)，便坐在一邊靜靜地喝水。梁健把推薦表詳詳細細看了兩遍，至于名冊，他只是大體瀏覽了一遍。主持詞和說明材料他圈出了幾個說法值得商榷的地方，跟姜巖探討了一下。姜巖看梁健對自己準備的整套資料總體非常肯定，心里有點小小的得意，再看到梁健圈出的幾個小問題，他也不跟梁健爭論，同意了梁健的意見。
梁健臉上帶著謙和的笑容，說：“從這一整套資料可以看出，我們干部科的戰(zhàn)斗力還是很強的。姜科長，姜科長，今天辛苦你了，說實話，你已經(jīng)完全具備了獨當一面的能力，提拔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姜巖聽梁健肯定自己，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熨貼，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也不謙虛，只一本正經(jīng)地聽梁健說下去。
“這套資料，有些細節(jié)，你再讓科室的同志校對一遍。這兩份主持詞和說明材料，你再修改一下拉一份給我，我給朱部長過目?！?/p>
沒多久，姜巖把修改后的資料拿來給梁健。梁健去敲朱庸良的門，他果真還在辦公室。這也等于說，辦公室主任李菊也在辦公室。
梁健知道李菊最近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對李菊就留了心眼，但他并不敬而遠之，見了面依然談笑如常。他悟出一個道理：在官場，矛盾和斗爭是常事，勾心斗角也是常事。入了官場，想要避開斗爭，就好比結(jié)婚了想要避開性事一樣，結(jié)果一定會敗得很慘。官場很講究辯證法，如何在這些矛盾沖突中學會游刃有余，是一門大學問。
看到李菊辦公室的燈依然亮著，梁健故意敲了敲辦公室的門，笑著推開門說道：“李主任也還在加班?。俊?/p>
李菊沒想到梁健會主動來跟自己打招呼，不禁有些心慌意亂。梁健穿了一件白色襯衣，配藍色小直筒西褲，一雙錚亮皮鞋，看起來精神颯爽，完全是一副春風得意馬蹄輕的樣子。李菊不由被他這一身精氣神感染，想到自己曾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齷齪事，忍不住有些心跳加快，自慚形穢。
梁健銳利的目光將她臉上的閃爍不定看了個清清楚楚，卻不理會她的局促不安，只淡淡然看著她。李菊被看得神經(jīng)緊張，有些局促地問：“你，你找朱部長嗎？”梁健見她示弱，也不為難她，笑著問：“他在嗎？”李菊說：“在?！绷航∽唛_幾步又回頭問：“晚上一輛車回去？”
被梁健這么一說，李菊忽然有些心旌動搖，暗道：梁健為什么突然對我這么好，難道他一點都不知道，那天是她設(shè)計讓梁健和陸媛到凱旋賓館碰面？她實在不想跟梁健坐一輛車回去，害怕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陰暗面，就說：“朱部長說，今天晚上你們恐怕要通宵了，怎么可能回家呢？”
梁健笑道：“都已經(jīng)差不多了，何必通宵？”李菊沒想到他們效率這么高，說：“你怎么怎么快？”梁健說：“不是我快，而是科室的人用心，效率高?！?/p>
這時候干部科副科長凌晨來到辦公室，想來看看有無方便面之類可以充饑。聽到梁健正在表揚他們，心里那個甜，就連吃方便面也忘記了，回到科室里說：“我剛才去辦公室，正聽到梁部長向李菊表揚我們科室效率高呢！他這個人真不錯，既能放權(quán)，又不攬功，我們有這樣的分管領(lǐng)導真是好！”肖遠說：“這可能與梁部長是基層出來的干部有關(guān)，他知道如何尊重別人，如何關(guān)心別人，這樣的領(lǐng)導很難得啊！”
梁健輕輕敲了朱庸良辦公室的門，進去向他匯報情況。朱庸良將一整套表格看了之后，心下還真是有些驚訝，沒想到梁健頭一次主持這樣的推薦工作，整出來的資料，竟然沒有什么大錯誤，連小錯誤，也是可改可不改！朱庸良心想，這個梁健還真是個人才。王兆同分管干部工作多年，有時搞出來的材料，依然不盡如他的心意。在這方面，梁健的工作能力的確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