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舊是迷霧。
腳下石子鋪就的狹隘小路不知不覺變成了一座小橋,并不寬闊,透過幢幢的影子能看到湍急的河流,顏色竟然是純黑色的,隱約的凄銳哀嚎聲從遠處傳來。
巫師停駐了片刻。
他看上去是和年齡不符的平靜,甚至是疲倦的。
河流在他腳下狂放奔騰著,濃稠的白霧遮擋住視線,呼號、嗚咽的聲音雜亂地隱藏其間,就好像死神腳下無數(shù)得不到滿足的絕望靈魂。巫師注視了它數(shù)秒,重新穿入其中,伸手想撥撩開周圍的霧氣。
然后一只冰冷刺骨的手抓住了他,一把將他扯過橋的邊緣,在即將撞入對方懷抱之前阿不思強行穩(wěn)住了身體,冷淡的斜抽出魔杖,電光火石之際猛地錯開腳步,一道淡金色的屏障橫在他們之間。
攥住他手腕的手依舊沒有松開,透過稀薄的魔力屏障,能看到熟悉的金發(fā)下方,一雙深藍色的眼眸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
阿不思一言不發(fā)。
“你一定很高興,”格林德沃輕聲細語,他用另一只手的指節(jié)敲擊半透明的屏障,完全沒察覺到它對自己的損傷似的,緩慢而有力,“我在這里等待了你這么漫長的時間?!痹谇脫艏て鸬谌蔚臐i漪時,整個屏障中央竟然出現(xiàn)了一道極為明顯的裂縫!
“我可不這么認為?!卑⒉凰伎戳怂谎?,淡淡地回答,并不為所動。他同樣伸出手點了點半透明的防護罩,接著它突然像個普通鏡子一樣般破碎了,四散迸射的魔力如同一首激越的樂曲,奏響在他們之間,又在須臾間消泯無蹤。
“好極了,”金發(fā)的巫師揚了揚眉,他在同時放開了手,態(tài)度愜意地仿佛他們正打算共享下午茶,“看起來我們終于能好好聊聊了。”
他們對彼此都再熟悉不過,無論是攻擊手段,思維方式,亦或是對待一件事發(fā)生的態(tài)度和立場,卻又比任何人都要陌生。
迷霧仍在肆無忌憚的擴張,遠處隱隱綽綽的影子愈發(fā)的模糊了起來,神秘而遙遠,他們所站立的地方卻完全沒有被侵入。
“我很意外。”阿不思說,魔杖下垂,并無攻擊的意圖顯露,“對于你最終染上了那些黑暗生物的小小習(xí)慣。”
格林德沃大笑了起來,尖銳牙齒在閃爍著寒光。
“你把我困在這里,”他頗為愉悅地問,每一個單詞都在他的控制下充滿了獨特的韻律和異常冷酷的美感,“為什么我不能收取相應(yīng)的報酬——或者補償?”
“索要不對等的補償似乎并不符合你的行事作風(fēng)和理念原則,蓋勒特?!卑⒉凰颊f。
“正如嗅到血腥氣就迫不及待露出獠牙的豺狼?”格林德沃發(fā)出一連串古怪的笑聲,“阿不思,難道你真心認為我會愚蠢至此?”
“不,”巫師停頓了片刻,最終他輕聲說,“我從不敢輕視任何對手,狂妄自大毀滅一個人的作用比不可饒恕咒更加強大,尤其當那個對手名字是蓋勒特·格林德沃的時候。我僅僅在思考,什么樣的情況才會讓你通過強制契約汲取屬于我的力量?”
******
哈利正費力的將巫師的胳膊搭在自己頸子上,同時彎腰試圖把“熟睡”的校長先生撐起,搬回臥室的床上。
這是一件艱巨的任務(wù)。
他扶過虛弱至極的鄧布利多,那時候他喝下了伏地魔準備的毒藥,連站立的力氣都幾乎沒有——但也不過是幾乎沒有而已,至少那時候鄧布利多還是有自我意識的,也能象征性的挪挪腳步。
可現(xiàn)在的鄧布利多是完完全全的失去了意識,還是他干的好事。
并不算沉重的軀體壓在他身上,哈利神經(jīng)質(zhì)的覺得空氣里有股蛋糕房里的甜香味兒,無意間扭過頭,屬于巫師的長發(fā)毫不客氣地掃在了他臉上,癢透了。
見鬼,哈利深吸了口氣,調(diào)整了一下阿不思險些滑下去的胳膊位置,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注意耳邊輕微的呼吸聲,和時不時在眼前晃動的、深紅色的蜷曲頭發(fā)。
這是在開玩笑,離臥室還有一層樓的距離,他要怎么才能安全的上樓梯?
他得想想,想想別的方法……
用漂浮咒?可他簡直擔(dān)心以自己的操控能力會令鄧布利多增添數(shù)不清的新傷口。
背著也不可能比扶著好上多少,難道要讓他用抱的?
哈利下意識的在腦中虛擬了自己橫抱著少年鄧布利多的場景,接著腳下一個踉蹌,差點連著鄧布利多一起栽倒在硬邦邦的地板上。
“梅林一定是瘋了……”他低聲呻|吟了一聲,心臟咚咚直跳,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嚴峻考驗!簡直不遜于當初他看見赫敏錯服下復(fù)方湯劑變成貓臉的時候,可那時候他甚至還能覺得好笑。
現(xiàn)在他可笑不出來。
哈利使勁托著身上的人,重新身心俱疲地挪向樓梯,有那么一瞬間情愿身邊的人還是當初那個年邁和藹的老校長,至少他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尷尬。
樓梯扶手被擦的錚亮,當然,這是家養(yǎng)小精靈的功勞,他得謝謝克利切。
救世主抬頭盯著不低的樓梯看了一會兒,緊接著,他忽然覺得脖子有點奇怪,遲鈍的思維沉重地轉(zhuǎn)動著,直到他眼角瞥見了什么東西在動。
他忽然意識到了那是怎么回事。
——鄧布利多醒了!
梅林,他該不該再用一次昏迷咒?!
垂在他胸前的、無力的手動了動,哈利僵直著身體,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