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很刺眼,照得穎芝渾身不舒服。她拉下窗簾子,辦公室頓時陰暗了起來。開了幾盞燈,她繼續(xù)自己的職責,把無謂的事兒暫且放一邊去。
這個時候,內(nèi)線響了:“孫副總,樓下有記者,要請他們上來嗎?”
“孫董在嗎?”
“孫董出去了?!?/p>
“哪里來的記者?”
“是XX電視臺XX欄目的主持戚哥還有兩個工作人員。”
“帶他們到會議室,讓李經(jīng)理先招呼著,還有,請李律師馬上過來一趟?!?/p>
“是?!?/p>
穎芝坐在辦公桌邊沿上,數(shù)著手表上的分鐘來過的,直到李律師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范圍內(nèi)。兩人低語了一陣子,達成了共識才緩緩出了辦公室的門。她這腳才跨進會議室的門,坐著的三個人就立馬站了起來。
穎芝看到擺放在一旁的攝像機,還有話筒,這架勢一看就知道是搞采訪來著。她笑了一下,打招呼:“不用客氣,坐,坐!”
李經(jīng)理笑著為穎芝介紹:“孫副總,這是XX電視臺XX欄目的主持人戚哥,這兩個是他的同事小鄭、小黃。”又轉(zhuǎn)過臉,對三人說,“戚哥,小鄭,小黃,這是我們年輕有為的孫副總。”
穎芝熱誠地跟戚哥握了握手:“對不起,因為有些事要處理,所以來遲了,實在是對不起!”
“孫副總,別這么說,是我們不對,沒跟貴公司預約就來了,實在冒昧得很,耽擱你工作了?!?/p>
“沒,你們能來,我們是相當?shù)母吲d。我們這里地方小,人也不多,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還請三位海涵。”穎芝做出一個手勢:“三位,坐,坐!”
戚哥連忙擺擺手:“孫副總,可別這么說,能來到你這里也是我們的榮幸。”
寒暄一番后,幾個人圍繞著長圓桌坐了下來。穎芝沒選擇隔著長圓桌面對面來說,而是圓桌的弧形那一段位子來跟戚哥相鄰而坐,面對著他。面對著這么一個不擺架子的大公司副總,來自電視臺的三人不禁有點驚訝的。
也就是坐下來之后,戚哥才發(fā)現(xiàn)坐在穎芝身邊的不是李經(jīng)理,而是跟穎芝前來的人,不禁問道:“這位是……”
“不好意思,光顧著說話,忘了跟你介紹了。這是李律師,專門負責我們公司那件案子的律師。我剛才還在跟李律師商議那件案子,沒想到你們就來了?!?/p>
李律師和藹打了個招呼:“你好?!?/p>
“你好?!?/p>
戚哥簡單地說明了一下自己的來意:“孫副總,我們來貴公司,是想就案子做一個詳細的了解。沒有調(diào)查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我們是做新聞的,尤其注重這一方面,希望孫副總能給個方便?!?/p>
穎芝痛快地答應(yīng)了:“沒問題。你看一下,有什么需要的,我給你安排一下。這地方合適拍攝不,不合適的話,我給你再找其他地方。”
對于穎芝的大開方便之門,戚哥是受寵若驚:“合適了,合適了。孫副總,那現(xiàn)在就開始吧?”
“行?!?/p>
把現(xiàn)場稍稍布置了一下,采訪就正式開始了。穎芝跟戚哥相對而坐,靜候小鄭的倒數(shù):“3、2、1,開始?!?/p>
鏡頭對準戚哥那張上了年紀的臉:“歡迎大家來到XX欄目,今天依然是戚哥為你們主持這一期的節(jié)目。一個月前,或許有人不知道宏海集團是干什么的,但今天不少人知道了,因為一件案子。之前,我們節(jié)目也對這件事做了一個簡單的報道,現(xiàn)在就讓我們深入了解一下案件的背后到底隱藏怎么的真相……”
整個采訪過程,穎芝都是相當配合的,沒因為戚哥一些犀利問題而摔門走人,例如“不少人指責你們公司在抬升本市的樓價做了不少的貢獻,在對待本次的事件上也是顯得那么刻薄的,孫副總你是怎么想的?”
“對于這個問題,我想我有必要澄清一下。樓價的定價不是開發(fā)商單方面決定的,樓價受多方面的因素影響,我們只是遵循整個樓市來調(diào)整的,不是我們定價多少就是它多少。這幾年的物價漲得厲害,樓價整體的漲幅在大環(huán)境下是比較溫和的。本次的事件,我們公司一直堅持用法律說話,因為我們深信法律會給雙方一個說法,而不是武斷地說這是誰的錯?!?/p>
整個采訪過程,李律師都在一直現(xiàn)場,全神貫注的。對于穎芝來說,李律師在這里最大作用就是通過眼神、手勢提醒她的言辭有什么不嚴謹?shù)牡胤?,有沒有讓人詬病的地方。
好不容易,采訪終于完了。
穎芝站了起來,再次跟戚哥握手:“謝謝?!?/p>
“孫副總,我還得謝謝你呢,讓我能順利交差呢!”
穎芝沒做出邀請對方吃飯之類的舉動,僅僅是把三人送到樓下。
對于應(yīng)酬這種事,這僅僅是開始。
星光熠熠,又是一個夜晚。星空如何美,宇宙是何等的浩瀚,對一個疲倦如同病入膏肓的人來說,是一種奢侈。
連續(xù)幾天的加班讓穎芝累壞了,每天一到家吃過飯洗個澡就乖乖上床睡去,壓根別提什么過一個有品質(zhì)的生活了?,F(xiàn)在副總也那么不好當,可想而知,以后撐起公司更加是累死人了。難得那么一個晚上不用加班,穎芝直接躺陽臺上去了,放松放松。
好一陣子,她都是跟死尸一樣躺在那一動不動的,直到手機響了一下,她這才翻了一□,爬了起來。
明天是張老爺子的大壽,她打算穿得體面一些出席,省得丟了身為張家孫媳婦的尊貴面子。挑來挑去,她始終沒看上那一件。張老爺子對孫媳的要求她不好說,她要是穿得過分隆重了未免太鄭重其事,穿得太自我又怕顯得草率。
把那一個個衣柜輪番掃蕩一番后,穎芝終于知道自己不對勁了,她喃喃自語:“見鬼了,我現(xiàn)在連這點破事都得那么關(guān)心。”言下之意,這不是她要關(guān)心,這也不是她的風格。晃了兩圈,她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看文件。
這頭才翻開文件,那頭手機就響了??匆幌率謾C屏幕,她猶猶豫豫的,不知道該不該接起來。響了七八次后,手機沉寂了。就在她以為手機應(yīng)該不會再響時,又開始響了。響了三次之后,她終于接了起來:“喂。”
“還沒睡吶?”關(guān)心的問候。
對她這么關(guān)心的,除了家人和相熟的朋友外,很難找出第二個。她皺了一下眉頭,不光是聽見了傅少棠的關(guān)心,還聽到傅少棠那邊嘈雜的音樂聲,震到她頭痛,故沒好氣地說:“睡了也給你吵醒了。”
此時此刻,傅少棠正身處某酒吧的洗手間。她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臉紅得跟關(guān)公一樣,她這是悶熱的情況下喝多了的表現(xiàn)。用冷水拍了拍臉,她還頗自然地問:“在干什么?”
“干跟你沒關(guān)系的事兒。說吧,什么事?!?/p>
“我說,孫穎芝,我沒差你錢吧?口氣那么糟,吃幾頓火藥了?”
“你要不愿意聽,大可以掛我電話?!?/p>
“你現(xiàn)在可是大忙人了,你接我的電話可是我的榮幸,我怎么會掛你電話?”
“廢話少說——”
“出來喝一杯吧?”傅少棠可能覺得說的不清楚,連忙補充,“不是咱倆,還有其他人,很多人,有男的,有女的——”
“不去?!?/p>
“又不要你付錢!”
“我說,不去?!?/p>
“真不來?來吧!”
“你喝醉了?”
“喝醉?早著!我跟你說,今天我媽跟我說媳婦的事兒了,我說明年過春節(jié)那會兒我準能帶你回去見她老人家……”
穎芝沒吱聲,直接把手機撂一邊看自己的文件,傅少棠愛說多久就讓她說多久,到時候她要做的就是掛電話……
這是多么和諧的畫面,穎芝在默默地忙著自己手頭上的活兒,那一邊的傅少棠說著完全不著邊的話,例如:明天的天氣不錯適合打高爾夫,我們?nèi)ゴ虬??再如:我今天遇上一個特摳的客戶,光想著出逛菜市場的錢就想弄出阿凡達的效果!知道我怎么跟他說的?我說:王先生,我可以幫你查一下卡梅隆有沒有檔期……
要不是傅少棠那一大大的嘔吐聲,穎芝還真不知道傅少棠喝到什么程度了。傅少棠把手機擱在洗手臺上,對著馬桶狂吐……
穎芝聽到那一聲聲的嘔吐,是恨不得將自己晚上吃的也跟著一塊吐出來了,省得聽著難受。過了一陣子后,傅少棠沒了動靜,她這才不確定對著手機喊了一聲:“傅少棠?”
沒回應(yīng)。
“傅少棠?”
還是沒回應(yīng)。
“傅少棠,你要還沒吐死的話,說話?!狈f芝靜候著,“傅少棠,傅少棠?”忽然的一聲咳嗽,讓她松了一口氣。
“我沒死,好著。能來接一下我嗎?我頭暈,開不了車?!?/p>
“我能幫你報警,或者是叫救護車?!?/p>
“我在人民路那邊的酒吧,叫蘇什么酒吧的,304。我暈暈的,難受……我錢包呢?我的錢包,在哪,錢包……”
穎芝無語。照傅少棠現(xiàn)在這個德行,能出酒吧的門沒摔死已經(jīng)不錯了。聽著傅少棠的喃喃自語,她正想打謝君雅的電話讓她把傅少棠拖回去,傅少棠莫名來了一句:“孫穎芝,我愛你,很愛很愛你。我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是在北京路,第一次牽手是在食堂,那會兒我偷偷地用尾指勾了勾你的掌心……我還記得第一次給你寫情書那會兒,你說我老土;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接吻是校園,第一次上床是在2月14那個晚上的賓館,我記得你第一次說你愛我是在電話里……”
第一次總是那么的深刻,那么的叫人牢記在心。穎芝聽著傅少棠自言自語,沉默,直至那邊沒了聲響。曾幾何時,李馨也在她的耳邊說起她與他的許許多多的第一次,第一次約會,第一次擁抱,第一次親吻,第一次吵架……
穎芝收拾一下自己的形象,出去了。
去哪?收拾傅少棠。